第1章 被拋下的人
“陳老大啊，你當真是鐵了心不帶二丫走嗎？好歹她也是你閨女啊”
陳家灣里，一間破舊的茅草房前，一老婦人攔住挑着擔子的中年漢子
中年漢子一身粗布麻衣，滿臉胡茬，臉上佈滿歲月的痕迹，地地道道的農民樣子
中年漢子看着攔着自己的老婦人，面露尷尬，再看着門邊上坐着修理背篼不搭理他的老爺子
無奈放下自己肩上的擔子，擔子上挑着的是他們全部的家當
說是全部的家當，其實也不見得有多少，統共也就只有那麼一小袋小米，加幾個菜饅頭，這年頭，大家都不富裕，再加上遇上這天災的
“二嬸，不是我不帶二丫走，你也看見了，這世道養活自己都難，二丫又是個傻的，再加上從那麼高的山崖上滾下來，哎.....”
停頓一下，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旁邊坐着的陳二爺，看他二爺還是只顧着手裏的活計，沒有搭話，再次開口
“這一路舟車勞頓的，我們自己都顧不上，哪裏還有功夫照顧她啊，你說萬一路上再出個什麼事，倒還不如就這樣把她留在這裏，好歹這裏也是她的家啊”
“可是，你把她留下，這不就是要了她的命嗎？”
“哎，他二嬸，要怪只能怪她命不好，我們也是沒有辦法的啊，如果過得下去，誰原意丟下自己的孩子啊”
這時，一直跟着漢子的女人開口了，也是穿着一身灰撲撲的，頭髮用一塊破布挽着，手裏抱着一個小孩子
身旁還跟着一個小姑娘，小姑娘看起來也才八九歲的模樣，面黃肌瘦的，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
此時正低着頭看着自己已經破洞的鞋尖，一言不發，手緊緊的拉住自己母親的衣角
“二丫她不傻，她只是.....”
“老婆子，別說了，讓他們走吧”陳二嬸還想說什麼，卻被一旁做活計的陳二爺打斷了話語
看似平靜的陳二爺此時正用力的扯着手裏的竹條，竹條被他拉的呲呲作響
“哎，走吧.....你們走吧，將來別後悔就行”聽到當家的發了話，陳二嬸沉默的看了他一眼，沒再說什麼，擺了擺手，打發了他們夫妻倆，轉身走進了屋裏
“二嬸子.....哎”
還想說什麼陳老大，看着走進房間的人，再看了看門口忙着手裏的活計不搭理他們的二爺，挑起擔子
側頭看了眼跟在自己身邊的妻子，以及妻子身上的一雙兒女，看向腳下的泥土，嘆了口氣，掂了掂肩上的擔子，轉頭對着自己的妻子說了句，幾人就走了
他們得追上村裏的其他人，好歹也是同村的，大家一起走，路上還有個照應不是
“二姐...”牽着母親衣角的小姑娘嘴裏小聲的呢喃着，回頭看向那間茅草房，腳步放慢了一些，感受到手裏衣角帶來的拉力，回過神，收回目光，跟着自己的父母走了
站在門內的二嬸聽着走遠的腳步，無奈的搖了搖頭，走進了裏屋，看着躺在床上的小姑娘
“二丫啊，你也別怪你父母心狠，他們也是有苦衷的，這.....哎”
看着躺在床上面色蒼白的小姑娘，有心說什麼，到最後那些話只化為一聲嘆息
清理了一下小姑娘額頭的傷口，理了理被子，轉頭走了出去
她沒有看見，在她轉頭的那一刻，一滴眼淚順着小姑娘的眼角滑了下去，落入了身下的枕頭裏
走出門的二嬸拿了個小板凳坐在當家的旁邊，幫着清理他腳邊的竹條
“老婆子，你也別擔心了，家裏還有些存糧，過幾天我再去山上看看能不能找到些什麼，實在不行，地窖里存放的.....”
放下手裏的活計，看向不遠處的田野
以往這個時候，河道兩旁的田裏早已種滿各種農作物，村裏的年輕人也大多在田裏忙碌，努力勞作，爭取秋收有個好收成，可是看看現在
兩年沒下雨，一畝畝良田已經遍佈巨大的裂痕，是乾的不能再幹了
河道也早已露出河床，村子裏的水井也早就打不出水來，不遠的山頭也全是乾枯的樹，
說是上山，其實他心裏明白，山上哪裏還有什麼吃的，能吃的早被村裡人給弄去吃了。他只能去往更深的地方碰碰運氣了，不過那些地方當地有經驗的獵戶都不敢隨意踏入
“可是那些是糧種啊，這些糧種要是吃了，以後咋辦啊”聽到自家當家的開始打地窖糧種的主意，陳二嬸臉色一變，急忙勸阻
糧種可是庄稼人最後的底線，一旦動了就等於把以後的路也斷了，再說了那些糧種也不是很多
“這年頭先把人保住吧，至於以後.....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以後會有辦法的，那些文人不是都說什麼，船啊，橋的。不就是說以後的事情到了就會有解決的辦法的
你也別太擔心了啊，萬事有我呢”
“二丫怎麼樣了？還沒醒嗎？這次她可是招了大罪了”
“還沒有，這年頭飯都吃不起，哪裏還有葯給她喝啊，只能靠自己了，挺過來就好，挺不過來，也就只能聽天由命了”
“這陳老大也真是狠心啊，嫌我們是拖累不帶上也就罷了，自家家的姑娘說丟下也就丟下了，世上哪有這樣的父母啊，早知道當初就不該管他們”
陳二爺接過她的話：“現在翻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做什麼，你又不是不知道，二丫從生下來，他們就沒管過，能長這麼大不都是靠街坊鄰居接濟的嗎”
陳二爺放下手裏的竹條，思索了一下，下定了什麼決心一樣開口
“如果這次二丫能挺過去，咱就把她當自己的孫女養吧，好歹咱們也是沾親帶故的，咱們這一輩子也沒個一男半女的，老了也算有個收屍的”
聽到自家老頭子這麼講，二嬸嘴唇抿成一條線，沒有說話，還有什麼好說的，嘆了一口氣，麻利的收拾起手裏的竹條，站起身，抖落掉身上的毛屑
接過二爺手裏的背篼，隨意的放在了門口，也不怕被偷，只是這段時間，村子裏有能力的早就走了，偌大的村子也沒幾戶人還留着
不是他們不想跟着，只是他們無兒無女的，誰原意帶上他們啊，他們也不想舔着個臉去求人家
與其看人家臉色，還不如就守着自家這一小方天地，反正他們也活的夠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