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寒清漓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大寧皇朝永盛十七年春，京城寒家別莊山上的一間破茅草屋裏。
五歲的寒清漓蜷縮在一堆乾草之中，頭髮乾枯，面色黝黑，微薄蒼白的唇沒有一絲血色。
身上衣衫襤褸，依稀可見裸露在外的胳膊，又黑又瘦，像是一根燒火棍。
一雙小腳，就那麼赤裸在外面，凍得發紅髮紫。
北方的早春還是冷冷的，清漓盡量把周圍的乾草全部裹在身邊。
小聲地啜泣道：“春天已經到了，一切都會好的，再等兩天啞婆婆就會來了。”
可惜，清漓沒能等來疼愛她的啞婆婆，卻等來了催她上路的一群刁奴。
“這地方真偏，都春天了光禿禿的連點綠都看不着，狗都不願來這裏！”
穿着灰布衣裳的蔡老婆子說完，朝着路邊吐了口唾沫。
同行的幾人臉色有些發暗，狗都不願來這裏，那我們來這裏算是什麼?狗都不如？
李老漢和他的婆子更是面色如土，心裏慌得不行。
以往都是月底來看一趟，這還沒到月底呢，王媽媽就提前帶着人來了，根本就來不及佈置。
年長的王媽媽說了句，“行了，趕緊把正經事辦完了，好回去給主子回命。”
“哎，你說這經過一個冬天，那個小賤人有沒有被凍死？”
一個穿着降色對襟小薄襖的年輕丫鬟小聲說道。
王媽媽頓時厲聲呵斥：“小雲！主子畢竟是主子，哪怕再不受寵，那也是四爺的親生女兒，哪由得我們來作踐！”
說完眼神又打量了旁邊的李老漢夫妻倆。
剛剛出聲的小丫鬟往後縮了縮，低着頭，不敢言語，李老漢夫妻倆更是不敢出聲。
站在一旁的向媽媽出來解圍，對着王媽媽諂媚道。
“丫鬟年紀小不懂事，多調教調教便是，不值得老姐姐您動怒。”
說著便拽着小丫鬟到王媽媽面前，“小雲，趕緊給老姐姐賠個不是，老姐姐菩薩心腸，定不會為難你的。”
小丫鬟連忙彎着腰，對着王媽媽拜了又拜，嘴裏連連道。
“王媽媽，是我不懂事，是我嘴巴賤，你就饒了我吧……”
“行了，你今後仔細點，不該說的不能說的，千萬別再出錯，別連累了主子。”
“謝謝王媽媽……”小丫鬟連連道謝。
“行了，趕緊走吧。”王媽媽說完帶着向媽媽她們快步走向茅草屋。
“吱呀~”，茅草屋的門被輕輕推開，映入王媽媽她們眼帘的，便是蜷縮在乾草堆，凍得瑟瑟發抖的小女孩。
似乎是太冷了，清漓被凍得眼神獃滯，沒有查看來人。
王媽媽心疼地連忙上前，將清漓摟入自己懷中。
帶來的衣裳棉被，左一件右一件的，包裹着清漓黝黑瘦小的身軀。
然後吩咐道：“小雲，把我們帶來的食盒趕緊打開，把最底層的那一碗青菜粥端來。”
接着轉頭怒目看向在門口戰戰兢兢的李老漢夫妻，大聲訓斥。
“你們就是這麼照顧七小姐的？府里每月給的二十兩銀子你們一家人一年都花不完，這錢你們都花在哪裏了，說！”
李老漢語無倫次的回道：“王媽媽，這七小姐自打出生就身體不好，這銀錢全用來買葯了呀。”
李婆子也在一旁附和道：“七小姐可能是由於生母作孽，報應來了，無論吃了多少葯都不見好……”
“你胡說什麼！”王媽媽厲聲打斷李婆子的話。
“我問你，先前府里送來給七小姐的衣裳棉被呢？還有一些簡單茶壺用具呢？”
”這……這……“李老漢夫妻兩額頭落下了冷汗，立馬跪了下來。
他們也實在不好意思說，七小姐棉被，蓋在家裏最受寵的孫子身上。
好看的衣裳都被拆了，給兒媳做了一身漂亮的衣服，茶具也被兒子拿去做了人情……
王媽媽收起神色，看不出一絲情緒，一板一眼的說道。
“此次回去，我定會和老爺好好說道，你們做下的醜事！現在你們滾回去，立馬將七小姐的東西還回來，好爭取老爺寬大處理。”
李老漢夫妻倆連連磕頭致謝，急忙起身回家，快速跑回家把最好的衣服棉被全部拿過來。
王媽媽轉頭看向蔡婆子，“我們的瓦罐雞湯帶來嘛？”
“帶了帶了，”蔡婆子連連點頭道，“裏面還有雞湯呢，不過這路程遠，雞湯已經涼了。”
“那就去附近找找，有什麼乾柴，這麼冷的天，生火取暖才是正經事。”
“我陪着老姐姐一起去撿柴吧，順道看看附近有沒有水源。”
向媽媽也在此時給自己攬了任務。
王媽媽點了點頭，轉手接過小雲遞過來的青菜粥，一勺一勺餵給清漓。
清漓神志不清，給啥吃啥，一點都不拒絕。
慶幸食盒用層層棉衣包裹，經過長久時間的趕路。
青菜粥還有那麼點餘溫，勉強可以在這麼冷的天下肚。
此時，外出尋找柴禾水源的蔡婆子和向媽媽二人，一邊抖擻身體，一邊撿起地上的乾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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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賤人，怎麼就不能跟她那賤人母親一樣去死了才好，也不用我們月月都來看一眼。”
蔡老婆子邊拾柴邊抱怨道。
向媽媽回道：“誰說不是呢，要不是她們娘倆，四奶奶剛出生的小公子也不會死。”
停頓了一會兒又道。
“可是老爺認為稚子何辜，只是杖殺了她那作孽的娘，把她發配到這偏遠的莊子上，省的日日晃在四奶奶眼前，引得奶奶傷心。”
”是呀是呀，死了多好，省的遭罪！”
看蔡老婆子的架勢似乎還要罵上幾句，向媽媽趕忙說道。
“我聞着那邊傳來的風有股子濕氣，我去看看，能不能找到河。”
說完也不等蔡老婆子回應，徑直朝着風向走去，剩下蔡老婆子一個人，在原地罵罵咧咧。
順着風向，果真讓向媽媽找到了一個湖。
岸邊陡峭，光禿禿的草桿和枯黃的草葉鋪滿了湖堤。
艱難地取完了水，向媽媽站在湖邊沉思。
該怎麼才能完成主子的任務，還能讓自己脫身呢？
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再看看陡峭的湖堤。
向媽媽頓時計上心來，緊皺的眉頭也舒展開來。
再說這一邊，小雲站在王媽媽身後，伺候着王媽媽喂清漓喝粥，眼底是說不出的憤恨。
主子又能怎麼樣，還不是挨餓受凍，過得連我們粗使的小丫鬟都不如！
要不是老爺每月派人探望，說不定早就死在哪裏都沒人知道！
這一切都被取水回來的向媽媽，看了個正着。
此時蔡婆子抱着一大捆乾柴走了進來，王媽媽連忙吩咐小雲起火熱雞湯。
向媽媽也抱着兩個水囊，湊到小雲面前一起生火。
蔡婆子在茅草屋中間，用石頭搭起了簡易火灶。
小雲從清漓的身邊拽了一把乾草，向媽媽拿出火摺子遞給小雲。
小雲引火燒着之後，連忙將盛滿雞湯的瓦罐坐在灶台上，幾個人順勢也就圍坐在瓦罐邊烤火驅寒。
王媽媽抱着清漓靠近了火灶，一起烤火，不一會兒身上暖和起來。
可能是由於身上暖和，血液流通，幾個人有了力氣，開始活動起來。
王媽媽對着小雲說道：“你看着點七小姐，我和蔡婆子去李老漢家去搬張小床過來，順道看看還有啥。”
誰家小姐跟乞丐似的，窩在草窠里，說完轉身就和蔡婆子向外走去。
小雲接過清漓，低頭不語。
過了許久，向媽媽轉了轉眼珠，哀嘆道。
“再不受寵，也是府里的小姐，老爺惦念着，比我們做下人的強呀~”
“能強到哪裏去，我們要是再晚來一天，說不定她就凍死在這破茅草屋裏了。”
小雲嫌棄地回道，這身上髒的，味道太重了，也不知道身上有沒有跳蚤。
“說起來，我是替小雲妹子不值，除了出身，她哪點都不如你，結果要你來伺候。”
“向媽媽，別說了，都是命~”小雲期期艾艾地回道。
“那你想不想給她點苦頭吃？”向媽媽突然湊到小雲面前，眼神瞥了瞥清漓。
“這……這不好吧。”小雲遲疑了一會兒回答。
“放心，這裏就我們兩人也沒人知道。”
一邊說著，一邊從棉襖中掏出來一個紙包。
“這不是啥毒藥，只是一小包粗鹽，咱們都是本分人，害人性命的事情，哪裏能做得喲。”
隨着向媽媽得話傳入耳中，小雲便不再顧慮起來。
伸手奪過向媽媽手中的鹽包，掀開瓦罐蓋子，直接將鹽全部撒了進去。
“讓你喝雞湯，你給我好好喝吧！”
小雲憤恨地嘟囔着，不曾注意到向媽媽那意味深長的眼睛，和微微上揚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