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清琴有古調
由於鄭長憶在朝堂上的一番鬧騰,太子解除軟禁的事情便被暫時擱置了。但宮中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皇帝對太子的敲打更多是出於一種警示和教育,而非真正的厭棄。因此,東宮的守衛在經過一段時間的加強后,又逐漸恢復了往日的寬鬆狀態。
嚴孤山抓住這個機會,在一個夜色朦朧的夜晚,悄然溜出了東宮。他身着便裝,盡量低調,避免引起旁人的注意。嚴孤山知道,他需要親自了解情況,同時尋找機會來化解當前的困境。
夜深露重,月光灑在靜謐的鄭府後院,嚴孤山身手敏捷,悄無聲息地翻越了高牆,落在了府中的一處隱蔽角落。他穿着深色的夜行衣,與夜色融為一體,小心翼翼地避開了巡邏的家僕。
鄭府的後院,夜色如墨,月華如水,將整個園子披上了一層朦朧的輕紗。水榭之中,鄭長憶端坐,他的面前是一架古樸的箜篌,琴身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澤。他的手指輕輕撥動着琴弦,每一個音符都像是從遠古走來,帶着歲月的沉澱和靜謐的美感。
箜篌的聲音在夜風中飄蕩,它不似琴聲那般激昂,也不似笛聲那般悠揚,卻有着一種獨特的寧靜和深遠,彷彿能穿透人心,觸動靈魂深處最柔軟的部分。鄭長憶的演奏沒有華麗的技巧,卻充滿了情感的投入,每一個音符都飽含着他對這園中景緻的感悟,對這無邊夜色的傾訴。
嚴孤山悄無聲息地接近,他站在水榭的陰影下,靜靜地聆聽着這天籟之音。月光透過樹葉的縫隙,斑駁地灑在他的身上,給他平添了幾分神秘和寂寥。他的目光穿透夜色,凝視着鄭長憶的背影,心中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
嚴孤山輕手輕腳地走到鄭長憶身後不遠處,靜靜地聆聽着那悠揚的箜篌聲。直到一曲終了,他才輕聲開口:“鄭大人深夜獨奏,真是好興緻。”
鄭長憶似乎並不驚訝於嚴孤山的出現,他緩緩轉過身,面對着這位不速之客,微微一笑:“太子殿下,別來無恙。長憶在此恭候多時了。”
嚴孤山偏了偏頭笑道:“鄭大人神算。”
在水榭的幽靜之中,嚴孤山的感激之情溢於言表,他的聲音裏帶着真摯與誠懇:“鄭大人,您為我所做的一切,孤山銘記在心。您的神機妙算,不僅讓我擺脫了困境,更為我贏得了寶貴的時間和空間。”
鄭長憶的表情在月光下顯得淡然,彷彿嚴孤山的稱讚並未在他心中激起任何波瀾。他的眼神深邃,如同古井無波,靜靜地望着自己手中的箜篌,似乎在思考着更為深遠的事情。
嚴孤山見鄭長憶沒有回應,便更加真誠地問道:“鄭大人,孤山想知道,是否有什麼地方我能回報您的恩情?”
這一次,鄭長憶終於有了反應。他緩緩抬起頭,目光與嚴孤山的視線相交。他的眼神晦暗不明,彷彿隱藏着無數未言之語,讓人難以捉摸。
兩人的目光在月光下交匯,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凝固。鄭長憶的嘴角微微動了動,終於,他用一種低沉而充滿力量的聲音說道:“太子殿下,您明白的,長憶想要的,不是金銀財寶,不是權勢地位,而是……”
他的話語微微一頓,似乎在斟酌着接下來的每一個字:“長憶想要的,只有在您當上皇帝之後,才能給予。”
“鄭大人,孤山明白。”嚴孤山的聲音中透露出一絲堅定,“您的心愿,孤山會銘記在心。一旦孤山登上皇位,定會與您攜手,共創一個繁榮昌盛的永昌。”
鄭長憶聽到嚴孤山的話,心中湧起了複雜的情緒。他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但這笑容並不是出於喜悅,而是一種難以言說的苦澀和諷刺。他的笑容逐漸擴大,最終變得無法抑制,彷彿是一種釋放,一種對前世痛苦記憶的嘲弄。
嚴孤山見鄭長憶突然發笑,不由得一愣,他不明白鄭長憶的笑聲中所蘊含的深意,只覺得這笑聲中似乎隱藏着無盡的故事和情感。
鄭長憶笑得幾乎喘不過氣來,他的心中充滿了前世被背叛的痛苦回憶。在那一世,他與太子並沒多少交集,他只是一心為了那個求長生的皇帝賣命,最終卻換來皇帝的厭棄和新帝的一杯毒酒,孤獨地死在了陰暗的牢獄之中。此刻,嚴孤山的話語雖然充滿了承諾和希望,但在鄭長憶聽來,卻如同最荒誕的笑話。
終於,鄭長憶的笑聲漸漸停歇,他感到一種無力感湧上心頭,身體不由自主地靠在了自己的箜篌上,彷彿在尋找一絲慰藉。他的眼中閃過一絲淚光,但很快又被他強忍了回去。
嚴孤山看着鄭長憶,心中充滿了疑惑和關切:“鄭大人,您……”
鄭長憶擺了擺手,打斷了嚴孤山的話,他的聲音帶着一絲沙啞:“太子殿下,長憶失態了。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些往事,讓殿下見笑了。”
嚴孤山的眉頭緊鎖,他能感覺到鄭長憶的情緒變化,卻無法完全理解其中的原因:“鄭大人,如果您有什麼心事,不妨告訴孤山。或許孤山能為您分擔一二。”
鄭長憶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平復自己的情緒,他知道不能讓嚴孤山看出自己的破綻:“太子殿下,長憶無事,只是舊疾複發,讓您擔憂了。”
嚴孤山雖然心中仍有疑慮,但見鄭長憶不願多說,也就不再追問,只是默默地坐在鄭長憶的對面,陪伴着他,共同沐浴在這如水的月光之下。
水榭中的氣氛變得有些沉重,箜篌靜靜地躺在鄭長憶的懷中,彷彿也在感受着他的悲傷和無奈。嚴孤山和鄭長憶都沒有再說話,只是靜靜地坐着,任由月光和夜色將他們包圍。
鄭長憶的心情在月光的撫慰下慢慢平復,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嚴孤山,細細打量。眼前的太子,滿臉的愧疚和不安,那神情竟像極了一隻耷拉着耳朵、眼神中充滿哀求的小狗,與鄭長憶記憶中那個冷靜、疏離、幾乎不帶感情的太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鄭長憶心中湧起了一股複雜的情緒。他不禁想,這一世,他選擇了一條與前世截然不同的道路,選擇了站在嚴孤山這邊,而非孤軍奮戰。也許,這樣的選擇真的能夠帶來不同的結果,也許,他與太子的聯盟,能夠開闢出一條新的命運之路。
“太子殿下,”鄭長憶的聲音恢復了平靜,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新的希望,“長憶失態了,請您不要放在心上。”
嚴孤山見鄭長憶情緒好轉,心中也稍微鬆了一口氣。他認真地看着鄭長憶,點了點頭:“鄭大人說得是,大人趁着今夜,還有什麼需要交代孤山的,您儘管說。”
鄭長憶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輕鬆和自若。他輕輕搖了搖頭,語氣中帶着幾分謙遜和玩笑:“我那有什麼能交代的,太子殿下過譽了。正如您所說,我對前朝的種種,或許還能略知一二。但後宮之中,那些曲折幽深的往事,我卻是知之甚少。”
“鄭大人不必謙虛,後宮之事,雖然不為外人所知,但孤山身為太子,自然對其中的一些內情有所了解。”嚴孤山沉聲說道,“如果您需要,孤山願意將所知的後宮事務,盡數告知於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