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便覺箜篌憤抑琵琶哀
大齊京郊,有一片鏡泊湖,湖心一座古亭孤立。晨霧繚繞,湖面波光粼粼,今日卻成了兩位權謀者的密會之所。
鄭長憶輕舟已至,衣擺隨風輕揚,更顯其傲慢與不羈。他的眼神狡黠,嘴角常掛着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
嚴孤山早已等候於此,他雖是偷溜出來,但仍是一身黑色錦袍,更顯英氣逼人。兩人目光交匯,皆是心頭一震。鄭長憶心中有兩世的恨意,對嚴孤山的暗害記憶猶新;而嚴孤山神色複雜,似是對鄭長憶這位朝中奸臣心存忌憚。
“鄭大人,真是難得一見。”嚴孤山深吸一口氣率先開口,尾音卻有些抖。
“太子殿下,今日相邀,不知所為何事?”鄭長憶看着太子的表情,嘴角微微一笑,笑他年輕不經事。
嚴孤山見他嘴角含笑反而放下心來,開門見山:“鄭大人在朝堂上的那番話,可是有所指?”
鄭長憶輕笑一聲,聲音帶着一絲玩世不恭,卻掩不住眼中的銳利。道:“朝堂之上,每一句話都可能是試探,也可能是真相。太子殿下以為呢?”
“鄭大人,你我都是聰明人,不必繞彎子。”嚴孤山目光如電,直射鄭長憶心底,“你我若能聯手,這朝中的風雨,或許能平息不少。”
鄭長憶聞言,起身看向氤氳湖面,素袍隨風擺動,更顯其傲慢本色:“聯手?太子殿下,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鄭某隻為皇上辦事,而您如今被皇上厭棄軟禁,卻來拉我入伙,這是要明着撬牆角嗎。”
鄭長憶與嚴孤山對立而坐,兩人的目光在空氣中碰撞,彷彿能擦出火花。鄭長憶的素袍在微風中輕輕擺動,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狡黠和不屑。
“是,不過本宮是真心邀請大人來本宮陣營。”
“太子殿下,您今日的提議,未免太過荒謬。”鄭長憶率先打破沉默,聲音中帶着明顯的譏諷。
嚴孤山微微一笑,不為所動:“鄭大人,本宮知道您心中有疑慮,但本宮亦有誠意。
您想要的,本宮都能給您。”
鄭長憶冷哼一聲:“我想要的?太子殿下,您能給鄭某什麼?權勢,地位,還是金錢?這些東西,鄭某早已擁有。”
嚴孤山微微附身:“鄭大人,您擁有的,我自然不會覬覦。我能給您的,是您所沒有的。”
鄭長憶眉頭微挑,好奇地問:“哦?願聞其詳。”
嚴孤山的眼睛幾乎沒有離開過鄭長憶:“我能給您的,是您的安全,而孤山想讓您帶給我的,是整個永昌的未來。”
鄭長憶知道嚴孤山所指的未來,是皇位。他心中明白,若能與太子聯手,未來的榮華富貴將不可限量。
嚴孤山面色不變:“如今朝中局勢,唯有聯手,方能各取所需。”
鄭長憶沉默了,他知道嚴孤山所言非虛。在這宮廷鬥爭中,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他心中雖有恨,卻也明白,若要復仇,必須藉助外力。況且他的最終復仇目標和太子一樣,報復太子不過是其中一步,倒是可以藉此機會接近並取得信任,更方便日後下手。
鄭長憶聲音中帶着一絲不容置疑的傲慢:“太子殿下,我需要的不僅是安全保障,還有在朝中的話語權。如今我雖是高官,卻無實權。倘若太子殿下願意聽從我的謀划,我可以在奪取實權的同時把您穩穩的送上皇位。”
嚴孤山微微皺眉,鄭長憶的要求確實過分,但他也明白,若要得到鄭長憶的支持,就必須付出一定的代價。
“鄭大人,你的要求未免太高。”嚴孤山回應道,語氣中帶着一絲不容置疑的權威,“我可以保證你的安全,但朝中的實權需要你自己去爭取。”
鄭長憶輕笑一聲,似乎對嚴孤山的回答並不意外:“太子殿下,我若沒有足夠的權力,又怎能輔佐您上位?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你我都知道皇上去年得到了高人進獻的仙丹,這一年來,皇上精神矍鑠,愈發有壯年風姿,傳說中的長壽仙丹恐怕名不虛傳。對鄭某來說,與其冒險偷偷成為你的門客,還不如一直依附皇上,若皇上真的壽與天齊,鄭某的富貴榮華也能長存。”
鄭長憶這明擺着是獅子大開口,索要的保障和利益讓嚴孤山輕輕皺眉。
然而,就在嚴孤山猶豫之際,湖面突然吹來一陣裹挾着清晨水汽的清風。
風中,鄭長憶的長發輕輕拂過他俊美的臉龐,素袍隨風飄揚,顯露出他修長的身形。他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悅,似是有細小水汽撲面,他睫毛輕顫,微微皺眉。
嚴孤山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停留在鄭長憶身上,這個角度鄭長憶的臉簡直漂亮的驚心動魄。他的心跳加速,臉上不自覺地泛起了紅暈,讓他在這一刻幾乎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和來意。
一向完美無瑕的太子有個足以讓他被判刑流放的秘密——
“太子殿下?”鄭長憶抬眼見嚴孤山有些失神,輕聲提醒。
嚴孤山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連忙收斂心神,但心中的波瀾卻難以平息。
他定睛注視着那雙眼睛,只覺得心頭一顫。鬼使神差般的開口:
“鄭大人,你的條件我答應了。”
鄭長憶一愣,隨即笑了:“太子殿下爽快,你我今日之盟,定能共創一番大業。”
嚴孤山沉默片刻,然後緩緩開口:“我可以給你權力,但你必須證明你的價值。”
鄭長憶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的光芒:“太子殿下,我的價值,你很快就會看到的。”
嚴孤山的府邸,夜幕低垂,燈火通明。他獨自坐在書房內,四周堆滿了各類文書和捲軸,但他的心神卻早已飄遠。鏡泊湖的湖心亭中,鄭長憶那皺眉的樣子不斷在他腦海中回蕩,那俊美的容顏,那輕佻中帶着幾分不羈的氣質,竟讓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春心萌動。
“鄭長憶...”嚴孤山低聲念着這個名字,眼前不自覺地浮現出鄭長憶在風中微蹙的眉梢,那雙明亮的眼眸中透出的銳利和狡黠。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推開木窗,讓夜晚的涼風拂面而來,試圖驅散心中的那股異樣情緒。然而,即使夜風清爽,也無法平息他內心的波動。
嚴孤山自知自己有斷袖之好,但二十年來,也只是對話本書冊中的瀟洒君子有傾慕之情,平素接觸到的不乏丰神俊朗的男子,但都覺得乏善可陳。
他知道,這種感情在朝堂上是禁忌,但他的心卻不受控制地向著鄭長憶傾斜。
鄭長憶的府邸,夜幕降臨,華燈初上。他剛踏入府中,便有管家匆匆來報,太傅設宴,特邀他前去彈琴助興。
鄭長憶眉頭微蹙,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厭惡。太傅的宴會,通常‘花樣百出’,如果自己是主角,那些花樣兒就會使在自己身上。
“今日赴宴的都是那些人?”
管家報了幾個官員的名字,鄭長憶眉頭有所舒展,在那些世家大族的官員面前,太傅那個老東西不會幹太出格的事。
只是那些虛情假意的奉承和笑裏藏刀的言辭,也讓他感到噁心。但形勢比人強,他不得不去。
“備車。”鄭長憶冷冷吩咐,儘管心中不悅,但表面仍保持着一貫的從容。
府中的僕人不敢怠慢,連忙準備。鄭長憶回到房中,換上了一襲素雅的長袍,他從牆上取下一把精緻的箜篌,輕輕撥弄了幾下,琴聲悠揚,宛如泉水叮咚,清脆悅耳。他心中清楚太傅的用意,卻也明白,若能在這場宴會上巧妙應對,未嘗不是轉危為安的機會。
太傅府邸內,賓客滿座,笑語盈盈。鄭長憶步入宴會廳,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掃過,那些坐於賓客席的世家官員個個都用異樣的眼神看着這個朝中高官被召之即來為他們彈琴助興。
鄭長憶早就習慣這種眼神了,這種純粹的嘲諷倒還讓他輕鬆些。他走到琴台前坐下,深吸一口氣,試圖平復心緒。手指輕撥箜篌,一曲《思凡》緩緩流出,琴聲悠揚,泠泠似雪山清泉,帶着幾分凄涼。
一曲彈罷,眾人皆是不由自主的鼓起掌來,京城皆傳鄭大人善彈箜篌堪稱國手,可他只在宮中私宴上彈奏,鮮少有外人聽過,於是越傳越神。今日眾人有幸一聽,竟比傳聞還要動人情腸,縱使再不喜鄭長憶此人,也難免被這樂聲折服。
太傅面色有些不快,他本是想把鄭長憶叫來讓這些出身高貴的官員看他出醜的,卻不想他這般冷靜。明明一個月前,鄭長憶在外人面前被迫彈奏還緊張到手抖,被羞辱幾句就紅了眼眶。
他不知道的是,鄭長憶在命運的捉弄下已經熬過了兩輩子這般的折磨。他輕鬆拿捏住太傅的想法,抱起箜篌款款謝禮,太傅糾不出錯處,又不能在眾人都滿意的時候雞蛋裏挑骨頭,只能強行擠出一個滿意的笑容誇讚一二讓他回去了。
鄭長憶疲憊地回到府邸,眼前仍舊回蕩着太傅府中那些譏諷的眼神。他步入書房,試圖將那些不愉快的記憶拋諸腦後,卻見案上靜靜躺着一封太子嚴孤山的來信。
信封上的火漆封印顯示着太子的徽記,鄭長憶心中一動,難道太子有要事相商?他拆開信封,細讀信中內容,卻發現不過是一些日常的問候和無關緊要的寒暄。
鄭長憶感到心煩意亂,信中並未提及任何緊要事務,卻在這個時刻顯得格外刺眼。他將信紙往桌上一丟,:“這個太子真是閑的。”
就在這時,鄭長憶突感心臟一陣尖銳的疼痛,他捂住胸口,痛楚讓他的額頭瞬間佈滿了冷汗。這疼痛來得突然,毫無預兆,讓他措手不及。
“來人!”鄭長憶勉強呼喊,聲音中帶着一絲顫抖。
府上的醫師很快被召來,為鄭長憶仔細檢查,但反覆診斷後,醫師也只能搖頭表示無法找出病因。鄭長憶的臉色更加蒼白,他揮退醫師,獨自一人留在書房。
夜深了,疼痛稍減,鄭長憶決定先行休息,希望一覺醒來能有所好轉。他忍着疼痛,緩緩走向床榻,躺下,閉上了眼睛,儘管疼痛仍舊在體內肆虐,但他強迫自己放鬆,勉強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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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鄭長憶在晨光中醒來,面色蒼白,眼底泛着淡淡的青黑。一夜的休息並未能緩解那突如其來的疼痛。為了不讓人看出端倪,他早早起身,輕施粉黛,以掩蓋病態。
步入朝堂,鄭長憶的步伐穩健,神態自若。他與幾位親近的官員交換了禮節性的微笑,儘管心臟偶爾傳來隱痛,但他依然保持着平靜的姿態。
早朝開始,皇帝高坐龍椅,朝臣們依次上前稟報政務。鄭長憶站在朝班中,認真聆聽着每一項議程,儘管疼痛不時侵襲,他仍舊堅持着。
早朝結束后,鄭長憶實在堅持不住,他知道自己若再不休息,病情恐會加劇。
他正要快步離開,卻被一個平日裏就不對付的官員貌似關切的叫住:“鄭大人,今日見你氣色不佳,可是身體有所不適?”
鄭長憶微微搖頭,輕描淡寫地道:“無妨,許是昨夜受了些風寒,稍感不適。”
那人心知肚明似的一笑:“鄭大人,您雖然得陛下聖恩,也需適當休息。”
鄭長憶面色一暗,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多謝關心,我自會注意。”
鄭長憶步履蹣跚地回到府邸,疼痛幾乎讓他失去意識。他勉強支撐着,幾乎是跌跌撞撞地走進自己的卧房。在房內,他幾乎是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呼喚府中的醫師。
“來人,快請醫師!”他的聲音虛弱,帶着難以掩飾的痛楚。
府中的僕人急忙跑動起來,不久,一名醫師匆匆進入房間。然而,當鄭長憶看清來人時,心中不禁一驚。這位醫師並非府中的醫師,而是個身着東宮服飾的陌生面孔。
“鄭大人,小人是東宮的醫師,特來為您診治。”醫師面帶微笑,態度恭敬,但鄭長憶心中的警覺卻如潮水般湧起。
“東宮...”鄭長憶低聲重複,心中念頭急轉,“嚴孤山派來的?他怎知我身體不適?”疼痛與疑惑交織,讓他的額頭再次佈滿了冷汗。
“大人,請讓小人為您把脈。”東宮醫師上前一步,伸出手準備為鄭長憶診治。
鄭長憶想要拒絕,想要詢問更多,但心臟的疼痛在這一刻達到了頂點,他感到一陣天旋地轉,眼前的景象開始模糊,最終在疼痛與混亂中失去了意識。
東宮醫師見狀,迅速上前,開始為昏迷的鄭長憶診治。他的手法熟練,銀針在手,準確無誤地刺入鄭長憶的穴位,試圖緩解他的痛楚。
與此同時,府中的僕人們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動,紛紛趕來,見到鄭長憶昏迷,東宮醫師在旁施針,一時間不知所措。
“醫師……大人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鄭長憶身邊的書童金環緊張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