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烽火未傳心自猜
不知過了多久,鄭長憶悠悠轉醒,只覺頭痛欲裂,彷彿有無數把鎚子在腦袋裏瘋狂敲打。那疼痛如潮水般一波又一波地襲來,讓他幾近窒息。他吃力地睜開雙眼,視線卻模糊不清,過了好一會兒才漸漸聚焦。當他看清自己依舊被困在馬車之中時,心中湧起一股深深的絕望。
他的手腳被緊緊束縛着,繩索深深地勒進肉里,帶來陣陣刺痛。嘴中塞着的布團也未被取出,讓他呼吸困難,只能發出含糊不清的嗚嗚聲。
馬車在崎嶇不平的道路上顛簸前行,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那聲音在寂靜的氛圍中顯得格外刺耳。每一次晃動都讓鄭長憶的身體與車廂猛烈碰撞,帶來的疼痛如同電流般傳遍全身。
金環和銀鈴也已經醒了,他倆被綁得更結實,幾乎無法動彈。他們的眼神中充滿了恐懼和無助,彷彿迷失在黑暗中的孩子。鄭長憶看着他們,心中更是痛苦不堪。他嘴裏的布團抵在喉嚨處,根本吐不出來,讓他感到無比的難受。
他絕望地仰頭靠在馬車窗上,努力思考這一切的緣由。
可就在此時,心臟莫名的一驚,他像是有什麼預兆似的哆嗦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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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面上,那兩艘戰船在狂風中猶如燃燒的巨塔,火焰瘋狂地舞動着,彷彿要將整個世界都吞噬。四名身先士卒的將士,他們的眼神中燃燒着熾熱的火焰,那是對敵人的仇恨、對國家的忠誠以及視死如歸的決絕。他們毅然決然地登上戰船,操控着這兩艘承載着最後希望與悲壯的戰艦,帶着全部剩餘炸藥,以風馳電掣之速沖向荊蠻洄陸。
戰船在洶湧澎湃的海浪中如脫韁的野馬般狂奔,船身與海浪激烈撞擊,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聲。
當戰船逐漸靠近荊蠻洄陸時,岸上數百名瘋狂的荊蠻瞬間察覺到了危險的逼近。他們如同發狂的野獸,發出令人膽寒的怪叫,瘋狂地朝着戰船撲來。箭矢如蝗蟲般密密麻麻地飛來,石塊如流星般呼嘯着砸下。然而,將士們挺直脊樑,眼神堅定如磐石,緊緊握住操縱桿,絲毫不為所動。
終於,戰船如憤怒的猛獸般狠狠撞上了岸邊。在那千鈞一髮之際,將士們毫不猶豫地引爆了船上的炸藥。剎那間,天崩地裂般的巨響震撼着整個世界,火光如太陽般耀眼奪目,衝天而起。那強烈的衝擊波以排山倒海之勢將數百名荊蠻瞬間捲入其中,血肉橫飛,慘烈至極。整個荊蠻洄陸彷彿變成了一片人間地獄,硝煙瀰漫,殘肢斷臂四處飛濺。
而在另一處,太子嚴孤山躺在簡陋的擔架上,他身上多處傷口觸目驚心,鮮血在寒冬中彷彿都被凍結,卻又不斷地滲出,染紅了他的衣衫。他失血過多,面色蒼白如紙,毫無血色。當嚴孤山被接下營地的時候,面如死灰,幾乎沒了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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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昌三十一年二月二日,京城的天幕依舊被暗沉的雲翳壓低,可這京城卻與鄭長憶走之前沒有任何區別,彷彿他在南疆的那些驚心動魄、生死掙扎都只是一場無人在意的幻夢。
鄭長憶被默然的暗衛護送着回到京城,如同被命運隨意丟棄的棋子。馬車在石板路上緩緩前行,那單調的轆轆聲,每一下都似重鎚砸在鄭長憶心上,讓他的不安如洶湧的潮水般不斷上漲。
鄭長憶被直接帶到了鄭府,一路上,他的心中充滿了不安和疑惑。皇帝沒有召見他,而是直接將他軟禁在府中,還派人看守內院,只准銀鈴和金環二人伺候。這個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他整個人都懵住了。
他站在廊下,獃獃地看着結冰的水榭,那堅硬的冰層在微弱的陽光下閃爍着冰冷的光芒,四周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靜,寒風凜冽地吹過,吹得他的衣衫獵獵作響,那聲音在這空曠的院子裏顯得格外凄涼。
他完全搞不懂現在的狀況,為什麼自己突然就被隔絕出權力中心了?他反覆自問,究竟是何處出了差錯?自己是不是什麼地方做錯了?
無助感如影隨形,讓他遍體生寒。他覺得自己彷彿置身於一個無盡的冰窖之中,四周的寒冷不斷侵蝕着他的身體和心靈。那寒冷彷彿要鑽進他的骨頭縫裏,讓他的每一寸肌膚都感到刺痛。“怎麼辦?怎麼辦?”他在心中不斷地追問,聲音中充滿了絕望和恐懼。
他從來沒那麼無助過,絕望之中,只覺天旋地轉,一口鮮血猛地嘔了出來。那鮮血在冰冷的地面上顯得格外刺眼,彷彿是他心中痛苦的寫照。那抹鮮紅在瞬間被寒風凍結,如同他被冰封的希望。
鄭府內一切如舊,沒有任何人搜查過的跡象。甚至在他離開的這些日子裏,彷彿這裏被時間遺忘了一般。可正是這份詭異的正常,讓鄭長憶寒毛直豎。那寂靜的院子,冰冷的牆壁,每一處角落都散發著一種壓抑的氣息,讓人喘不過氣來。
京城和他走之前也沒有任何區別,依舊是那副冰冷而陌生的模樣。他想起自己臨走前在少府寺下達的指令,提高稅收、發放債券以支援前線,可如今這些都還只停留在紙面上。國庫竟然根本不打算給前線撥款,這讓他感到無比震驚和憤怒。
皇帝這是要放棄太子、放棄大齊嗎?難道他打算不幹了,要成仙去了?
那南疆的將士怎麼辦?百姓怎麼辦?太子怎麼辦?
半個月過去了,京城依舊被那徹骨的寒冬緊緊包裹着。鄭長憶在這漫長的日子裏,如同被困在冰窖中的困獸,硬熬着時間。
他覺得京城裏的人肯定知道自己被送回來了,畢竟這京城雖大,消息卻總是能以一種詭異的方式迅速傳播。然而,在他們眼裏,自己一定是在前線辦事不力,才落得這般被皇帝厭棄的下場。
至於為何還保留着官位,他也只能猜測是因為現在還需要少府寺幹活,不好撤掉他。
旁人沒來找過自己,那李源呢?他為什麼也從未來過?
鄭長憶幾乎每晚都會夢到南疆的炮火和斷手斷腳的傷兵追着自己質問。那慘烈的場景如同夢魘一般,緊緊地纏繞着他。在夢中,那些傷兵們的眼神中充滿了痛苦和絕望,他們在火光中掙扎着,呼喊着他的名字。
他夢到渾身是血的嚴流着淚問他為什麼要臨陣脫逃,鄭長憶在夢裏被人封住了嘴,根本說不出話。每次從夢中驚醒,他都滿頭大汗,心中充滿了恐懼和愧疚。那汗水在寒冷的空氣中瞬間凝結,彷彿他心中的痛苦也被凍結。
他這段時間幾乎一句話也不說,神情獃滯。金環和銀鈴這兩個書童嚇壞了,求看守的暗衛請醫師來看看。
暗衛面無表情地看了他們一眼,冷漠地說:“陛下的意思,不可見外人,還請鄭大人惜命。”
鄭長憶被軟禁在鄭府中,日子如被凍結的冰河般緩慢而又難熬。在這無盡的孤獨與迷茫中,如今唯一的慰藉便是至少太子還活着。
太子薨逝是大喪,若真有那樣的事情發生,京城絕不會沒有動靜。一想到這裏,鄭長憶的心中便湧起一絲微弱的希望,彷彿在黑暗的深淵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然而,儘管有這一絲慰藉,他的心中卻總覺得不安。那不安如同揮之不去的陰霾,籠罩在他的心頭。
他拿出枕頭下的香囊,裏面還有一縷太子的頭髮。
鄭長憶攥緊了香囊,望向那所謂祈福靈驗的紫虛山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