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太子豈有是乎?
內室里靜得只能聽見細微的香火燒盡一節后輕輕掉落的聲響,以及遠處偶爾傳來的風穿過窗欞的嗚咽聲。巨大的神明像矗立在他們面前,其威嚴與壓迫感彷彿能穿透人心,讓人不由自主地感到敬畏與渺小。
然而,在這莊嚴的神聖之地,皇帝的話語卻充滿了虛偽與無情。
“嚴漓,”皇帝突然開口,聲音低沉而有力,彷彿能穿透這寂靜的空氣直達人心,“你今日也隨朕一同祈福,倒是難得。不過,朕倒是好奇,你心中是否真的相信這些神佛能保佑我大齊國泰民安?”
嚴孤山聞言,心中一凜。他深知父皇此言並非真心詢問他的信仰,而是在試探他的態度與立場。
他迅速調整心態,做出一副恭敬而謙遜的模樣回答道:“兒臣雖不敢妄言信仰之事,但見父皇誠心祝禱,為百姓祈福,兒臣亦願追隨父皇的腳步,略盡綿薄之力。至於神佛是否真能保佑我大齊國泰民安,兒臣以為還需靠我朝君臣一心、勵精圖治方可實現。”
皇帝聞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笑容中充滿了虛偽與不屑。“你倒是會說話。”他話鋒一轉,語氣變得犀利而無情,“但孤要提醒你的是,這天下是朕的天下,這權力也是朕的權力。你作為太子,應當懂得如何輔佐朕治理國家而非妄圖染指朕的權柄。”
嚴孤山心中一震,父皇的話語直接而露骨地表達了對他的忌憚與不信任。他深知自己作為太子的優秀與才華既是榮耀也是負擔。他深吸一口氣:“兒臣明白父皇的苦心與期望,但兒臣也深知自己才疏學淺尚需父皇多加指點與栽培。”
皇帝的目光在嚴孤山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享受着他那片刻的沉默與隱忍。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緩緩開口:“朕方才對待鄭長憶,你也看到了。一個三品官員,朕卻能讓他如此俯首帖耳。朕倒想聽聽,你對此有何看法?”
嚴孤山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怒火與不甘,但他深知在父皇面前,任何情緒的流露都可能是致命的。
他強壓下心中的不滿,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盡量平靜而恭敬:“父皇乃一國之君,自有父皇的考量與決斷。兒臣雖不才,但亦知臣為君需肝腦塗地之理。父皇對鄭大人的處理,自有其深意,兒臣不敢妄加揣測。”
皇帝聞言,嘴角的笑意更甚,但那笑容中卻無絲毫溫度,反而透着一股子冷漠與無情。“好一個‘肝腦塗地’!你果然懂事。”他的話語中帶着幾分諷刺與嘲弄,“你若有朝一日登上大位,也需如此行事,方能穩固你的統治。”
嚴孤山的心中如同翻江倒海,皇帝的話語如同重鎚一般,一次次敲擊在他的心頭。他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回應這份複雜的情感。
皇帝的話,是明示對他即位的認可,他本該高興的,但那“也要如此行事”的言辭,讓他覺得無比噁心。
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重重地在皇帝身後叩首,“父皇正當盛年,又有神仙庇護,兒臣從未想過皇位之事。”
“父皇十六歲登基,天縱英才,兒臣是萬萬比不上的。”他繼續說道,“兒臣私心,若是父皇壽與天齊,那兒臣一直做個輔助父皇的皇子,身上擔子也輕些。”
“兒臣自知資質平庸,粗陋不堪。只求父皇不要嫌惡兒臣愚鈍,多加提點,讓孩兒不要丟了大齊的臉面便是。”
皇帝的笑聲如同潮水般洶湧而來,充滿了整個內室,回蕩在神佛雕像之間,顯得格外狂妄。
“哈哈哈哈,好,好!”皇帝的笑聲戛然而止,眼神中閃爍着銳利的光芒,彷彿能洞察人心。他站起身來,身姿挺拔,彷彿他就是這世間的唯一主宰。
嚴孤山被皇帝的行為深深地震撼了,他猛地抬起頭,目光與皇帝交匯。儘管他內心對神佛並無多少信仰,但在這種莊嚴肅穆的地方,他也知道應該保持安靜與恭敬。然而,皇帝的行為卻讓他徹底看清楚了——皇帝根本不信神佛鬼怪,他把自己當成了神,凌駕於萬物之上。
“不愧是朕親自挑選的太子,嚴漓,你很乖覺,也很聰明!”皇帝的聲音在內室中回蕩,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與力量。他的話語中既有對嚴孤山的認可與讚賞,又似乎帶着一種對過往的嘲諷與不屑。“比你的母親聰明多了,哈哈哈!”
嚴孤山緊緊地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之中。
皇帝的笑聲在殿堂內回蕩,那笑聲中既有得意也有幾分癲狂,他大笑着,手指直指那尊最引人注目的神像,眼神中閃爍着玩味與好奇。“你知道這是哪個神嗎?”
嚴孤山聞言,不由得抬頭望向那尊神像。神像確實太過巨大,以至於他無法清晰地看到其面容,只能從那繁複華麗的裙擺中辨認出這是一尊神女像。他仔細端詳,卻發現這神像的面容並未被精心雕琢,只是模糊地勾勒出五官的輪廓。
“兒臣眼拙,看不清神像面容,愚鈍不知。”
皇帝聞言,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笑意。“不是你愚鈍,”他緩緩說道,“是連雕刻她的人都沒看清這所謂神女的面容。就因為她降下錢財,人們就將這個沒有官職爵位的無名女子雕刻下來奉為神明,真是可笑至極!朕作為皇帝,普降甘霖,庇護萬民,難道不更應該被供奉塑像嗎?”
嚴孤山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什麼,只覺得眼前的皇帝荒唐至極。
“你母後生前也來拜過她,你可知道是什麼時候?”皇帝冷笑着背着手,看着那尊神像,“這紫虛山有仙家結界,女子是上不來的,可你母后失心瘋后卻總說自己見過她。”
“......你母后還向我求過毒酒,說要解脫......嚴漓,你說,你母后是不是被這神仙鬼怪蠱惑了?”
嚴孤山覺得一陣寒意襲來,他看着癲狂的父皇,聽着他嘴裏說著一個陌生的母后,把自己親眼看到的謀害說成是自戕。
滿眼神佛雕像如山巒傾倒壓住他的理智,黑白顛倒,真假難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