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賞花

楚宮瓊樓遍荒草，落葉滿階紅不掃。

瓊樓是當年這塊大陸上最美麗的建築之一。楚烈王舉傾國之力建造了豪奢的瓊樓，只為博紅顏一笑。李瑰月和沈蓉提裙拾級而上時，也不禁感嘆世事變遷。

着湖藍長裙的李瑰月今日只簪了朵嫩黃的牡丹花，卻越發襯得人比花嬌。

她抬起皓腕，一隻翠藍色的手鐲套在其上，晶瑩剔透，日光下更見萬千光華。李瑰月的手拉着沈蓉的手，沈蓉的玉腕上赫然是一隻粉色的手鐲，看材質與瑰月的一樣，只是顏色有區別而已。

沈蓉有點羞赧，似受不住李瑰月那打趣的眼神，只得不依地搖擺瑰月衣袖，一副小兒女情態。

這回輪到瑰月拯救自己的衣袖了，她按着衣袖，含笑道：“你害什麼羞啊，你看我哥哥這個人多精明。”她清了清嗓子，學着李琅的腔調說話：“月兒啊，為兄最近在胡商那裏尋摸到兩塊碧璽原石，品相上佳，為兄想妹妹多的是翡翠玉石的首飾，這西地來的稀罕寶石雕成手鐲定能使妹妹出席閨閣聚會時大放異彩！為兄不知道妹妹喜歡什麼顏色，隨便選的，若妹妹不中意，送與相好的小姐妹也是使得的，嘿嘿嘿……”

李瑰月居然把李琅的憨態學了個十成十，這讓沈蓉似乎想起了什麼，更加羞澀，俏臉紅如三月春花。李瑰月卻沒打算就此作罷，繼續打趣：“我這個傻哥哥，他其實知道我喜歡藍色、黃色，卻巴巴兒地還雕了個粉色的，這不送一個給我要好的姐妹都有點兒說不過去呢。”

再也忍不住，沈蓉兩步上前，作勢要打這促狹的丫頭片子。她粉色的裙子散開如花，一如她心裏的花。

兩個姑娘玩鬧一會兒就穿出瓊樓，今日的目的地是瓊樓前的百里荷花池。

當年楚烈王獨寵薔薇夫人，不但建了瓊樓，還不惜人工在瓊樓前鑿百里人工湖，再在湖裏種上珍惜的紅色荷花。最最難得的是這荷花不是隨性而種的，據說如在高處俯瞰，這片荷花整體是心形的。

遙想當年，薔薇夫人倚在瓊樓的露台上，向下俯看，就能看到烈王送給她的一片拳拳“真心”。再聯想一下兩人的結局，真是得時盡煊赫，失時尤凄涼。

太液湖裏，此時三三兩兩都是游湖賞花的畫舫。沈家的畫舫最是氣派，她們家不差錢！李瑰月和沈蓉此刻都坐在甲板上看湖看花。頭頂是沈家高價從南海購得的鮫紗所做的遮陽傘。五月的驕陽在鮫紗之前也只能卻步，加上湖風陣陣，隱隱還有荷香。舒服地一聲喟嘆，李瑰月慶幸她溜出來了，若整日悶在閨房得多沒意思。她這也不算違反父母之命吧，爹娘只是讓她不要在家裏隨意走動，並沒有說不能在外面走動走動啊。

忽而，一陣悠揚琴聲傳來，打斷了二人的愜意自在，李瑰月伸着脖子張目四望。

沈蓉的教養嬤嬤是個武學高手，她馬上躬身上前，稟報道：“大姑娘，李小姐，那艘船一直在我們左右徘徊，那個操琴的公子方才似乎在瓊樓也照過面。”嬤嬤說話間，沈蓉、瑰月也看見了，因為對方實在靠得太近了。

對面的船也很奢華，甲板上一位年輕公子正在彈琴。公子着黑底綉金色雲紋錦袍，膚色白皙，英眉雋秀，若非眼神有點陰鷙，也當得上公子如玉。只是——這彈的啥曲？《鳳求凰》？

沈蓉皺眉，李瑰月則直接翻了翻白眼。這是哪裏來的混人，莫非是沖沈姐姐或是自己來的？

沈嬤嬤深知沈蓉是要嫁入李府的，倘若此時傳出什麼不好的傳言，那婚事很可能就會作罷，想到此處，老婦人臉上罩了寒霜，沉聲說：“大姑娘，我去把他們請走。”

瑰月低頭，吃驚地發現，沈嬤嬤生氣間，繡鞋下的甲板都塌陷了下去，她竟是一位武學高手！李瑰月忙制止道：“可不要，我是偷偷溜出來的，這湖面上有許多遊船畫舫，不少官宦人家的女眷是認識我和蓉姐姐的，叫他們見了這光景，我們是有理也說不清了！不如這樣，咱們從這片荷花中穿過去，從另一邊上岸，避開他就得了，如此無聲無息的，也不着人眼。”

越想越覺得此法可行，李瑰月笑得像偷到了油的小老鼠，她道：“其實我小時候就想到荷叢從中去耍耍，偏身邊大人不讓，這次可有機會以償心愿了。”

沈蓉略一思索，也覺得這樣最好，讓嬤嬤吩咐船夫拐進花叢。

姬無殤在清晨時得到暗衛密報，西府的大小姐今日將出府賞花。

李府西府的嫡小姐，命格貴重，有旺夫之象。且他父親是水軍統帥，伯父也是封疆大吏；祖父曾是前朝閣老，門生故舊滿天下；外祖父是天下仕林之首，頂頂清貴；這樣的女子真是我兒正妃的不二人選！

想到母妃的話，榮王殿下不由內心火熱。李府宴客，除了兩位當家夫人出席，小一輩的女眷都未出現，自然也見不到這位小姐的芳容。不過觀李將軍和殷夫人相貌，李小姐的容貌自是不會差到哪裏去。少年人的心中，還是將容貌放在了第一位，他也嚮往紅袖添香夜讀書的旖旎浪漫。

瓊樓得開國越帝敕令地方勉力維護，如今也只是略顯荒蕪，並不見頹敗。對自己相貌很自負的少年皇子便想在瓊樓里跟李小姐來個偶遇，讓對方對自己一見鍾情，他再自報家門，這樣將來說親的時候定會順暢許多。母妃讓自己相宜行事不就是這個意思嘛！

可，不但李小姐對他視而不見，就是那個商賈之女也未曾留意到他，姬無殤很有挫敗感。

小海公公說不如另尋良機，姬無殤卻不甘心，也調來畫舫一直跟在沈家畫舫左右，兩姐妹還是沒有注意到丰神俊朗的榮王殿下。

殿下很氣惱，不信邪地命侍從取來古琴，在甲板上彈了起來。宮裏的樂師都誇他琴藝絕佳，他就不信，憑他雍容的氣度和高超的琴藝，引不來兩個黃毛丫頭的芳心。

在鎬京，姬無殤被閨秀們追捧慣了，自以為無往不利，可這次他似乎踢到了鐵板之上。

前面的畫舫開始轉向，徑向花叢中開去。完全對天潢貴胄的榮王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跟不跟，殿下？”屬下來請示時，榮王有點猶豫，再追下去，是不是有失皇家風範，可好勝的本性和奪嫡的野心馬上佔了上風，他堅定地說：“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