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中秋宴

第257章 中秋宴

從前西隆是有府衙的,因為荒廢已久,一時難以修繕好,就由秦王做主,辟了一半將軍府作為西隆府衙,另一半則為西隆府學。

重新踏入這座府邸,瑰月也算是感慨萬千,心裏對墨玄這樣的安排拍手稱好。這個從前被謝北昆用來驕奢淫逸的地方成了為民辦事的府衙和教育後進的府學,實在是太妙了!

天氣晴好,也去了暑熱,宴會地點選在後花園裏。

小徑旁遒勁的桂花樹散發著濃郁的甜香,讓人心曠神怡。

銀杏鍍金、丹楓流火,為園林披上了絢麗的霞帔。

遠處有小池,荷花凋零,荷葉照影憔悴,可在人逢喜事精神爽的西隆人眼裏,也別有逸趣。

四條小徑交匯的地方是一個小廣場。此刻小廣場早鋪上大紅色的地毯,朝南的方向略高處並排安放兩個較大的矮几,矮几後分別是兩個肚大腰細的美人骨凳。這樣安排想必是便於大越方同西戎方主腦人物把酒言歡的。再向下,依次十數個矮几圍成了一圈擺放,矮几后安放的則是蒲團。

單看這樣的安排,就能看出明府尹是個精妙人兒!

並排的高几,是將西戎方放到了同大越方同等的位置之上,顯示了大越和平交好的決心。

下面的矮几環形而布,尤顯心機。花子摩雖然算不上是單身入西隆城談和的,但確實也沒有另外多帶什麼人。當日,那些負隅頑抗的西戎方高級將領盡數被斬殺,剩下一些膽小、怯懦的隨花子摩入城,實在不成氣候。

明日新將座位安排成這樣,顯然預見到大越方赴宴的人數遠多於西戎方,這樣團座,不至於顯得西戎方人少勢孤。

“哎呀,恭迎秦王殿下同多寶元帥,二位肯蒞臨,下官真是榮幸之至!”

明府尹早就眼尖地看到二人來到,丟開幾個等待回事的僕從就顛顛地跑過來迎接。

“多寶元帥?”這又是個什麼稱呼?瑰月略顯異色。

明大人也絕,居然還跟她擺出一副初次相見又急於與她交好的神色來。

“哈哈哈哈,李元帥有所不知,先前姑娘在藏地救危扶困,藏人不是稱呼您為‘多寶姑娘’嘛,後來,這稱呼不知怎麼就傳進了城裏,百姓們就開始叫您‘多寶元帥了’。這也是百姓們感念您先前勉力抗敵、守護西隆關的功勞啊!”

好話誰都愛聽,但這樣的盛讚,還是令瑰月的臉紅了一下。

“百姓們這是謬讚了!先前所為,都是靠全城軍民鼎力支持,才得以勉強支撐,實在是慚愧得很。若是再將守住關口的功勞歸於我一人,更是羞煞我了!”

“哈哈哈!”明日新笑得如沐春風,兩撇小鬍子一抖一抖的,他拱手繼續道:“李元帥真是謙遜,難怪受上下愛戴!”

瑰月急急還禮,才道:“明大人也不要一直叫我李元帥了,我已卸任,大人叫我李——寶兒即可!”

“哦哦哦!”

明日新斜眼,向一直沒有說話的秦王看去。

秦王臉上戴着面具,自然看不到表情,但他幾不可見地沖明日新頷首。

“哈哈哈,那下官就託大,叫聲李姑娘了。殿下,李姑娘,此刻離開宴尚有些時候,未涼亭那邊,徐帥同厲少將軍正在對弈,二位不妨先去那邊歇息片刻,待賓客來齊,下官親自過去請各位。”

說罷,明日新還很有眼色地喊來一個僕從給他們領路。

不錯,今日,他們是刻意早來了的。因為,宴后,宗元表哥就要返回兗州去了,瑰月也只有藉此機會見一見他了。

未涼亭里,一局圍棋已經殺得天昏地暗。

厲宗元舉着黑子,躊躇良久,終究頹然放下,他由衷朝徐安西拱手。

“我輸了!原先,他們贊徐帥用兵如神,厲某還多有不服,今日與君手談一局,方知徐帥的確是少年英雄,韜略、膽識俱在我之上,厲宗元心服口服!”

英雄惜的是英雄,才子服的只有比他更有才的人。

徐安西丟了棋子,托住厲宗元要鄭重拜下的身形。

“誒,宗元兄,你這樣就客套了!我跟你說實話,我也就是圍棋稍稍拿得出手了,稍勝兄一子半子的,算不得什麼。倒是這棋逢對手的酣暢才最令我心折。今後,還望兄多加指教!”

徐安西不受他的禮,厲宗元又哪裏會受徐安西的禮,兩人四手相持,眼中倒是一片惺惺相惜的笑。

還未踏入未涼亭,墨玄同瑰月就看到這情形,二人不由相視一笑。

“表哥跟徐將軍倒是來得早!”

回頭看到瑰月到了,兩個年輕將軍的眼前都是一亮。

梅喚雪替瑰月挑了件冰藍色的留仙裙,這裙子寬鬆飄逸,這顏色襯得瑰月冰肌玉骨。

她臉上,梅喚雪也只給薄薄地敷了層粉。用梅大家的話說,月兒這樣的天生麗質,若是粉敷厚了,反而污了她天生的好顏色。

最妙的是,梅喚雪在瑰月額頭,用硃砂畫了水滴形的花樣,水滴的末端,由大到小,貼了一溜兒細小的寶石,寶光一路熠熠到眉心。

這樣一裝扮,清純里透着嫵媚,高雅中不失風情,硬是能是把八分的人物襯托出十分的美麗,更別說瑰月自有一股神仙妃子的高華氣質加持。

真箇是如玉玉生香,如花花解語!

厲、徐二人的眼神就這樣直剌剌地看着瑰月。

厲宗元是“我妹妹就這麼漂亮”的與有榮焉。

徐安西么,眼神是浮的,表面上是欣賞,下面的東西很複雜,仿若靜水深流。

但徐安西這人的本事就是沉穩、鎮定,反倒是他率先醒神作禮。

“殿下、李姑娘來了,請入內敘話。”

其實,李瑰月同墨玄都喜歡徐安西這樣平淡地對待他們,像明大人那種畢恭畢敬反倒是令他們不適。所以,跟徐安西他們在一起令二人舒服自在許多。

入亭內稍坐,徐安西就以有軍務請示為由,恭請墨玄去了府衙公榭。這二人自然只是想留下機會給這對錶兄妹單獨敘話而已。畢竟,厲宗元從通州而來,千里迢迢,馬上又要返回兗州,他必然是有很多話要對錶妹說的。而他們表兄妹關係,並不能公開,所以只能借府衙偏僻處密談一二。

“表哥,長江那邊,是個什麼情形了?”

這邊順利解決了西戎這個大患,可是長江沿線,夏人內部,還在作着殊死之戰。

“來,喝杯茶!”給表妹添了杯茶,趁機又仔細打量了表妹一回,厲宗元調侃道:“我怎麼瞅着你長胖了,都有雙下巴了!”

“有嗎?”

瑰月立刻摸着下巴,頗為苦惱道:“我也覺得我胖了,難道是因為不擔事兒了,心寬體胖?”

“你啊!”厲宗元睨了他一眼,啼笑皆非,爾後,他自己倒是樂不可支:“要是叫我母親跟外祖母看到你胖了,指不定怎麼歡喜呢!他們就喜歡小輩白白胖胖的。”

想到慈祥的外祖父、外祖母,瑰月也笑,真想他們!只可惜,江南、江北如今這敵對的局面,不知道骨肉至親們何時才能重敘天倫了?

“蕭家,不日將會撤兵!”

突兀地,厲宗元斂容,將話題轉入正途。

撤兵?蕭長空耗費巨資,想一舉拿下江北,只不過幾個月,他就輕易打算撤兵了?!

“發生了什麼?”瑰月問。

“呵呵!”厲宗元笑,很有些諷刺地意味:“百里恭死了!”

“什麼?”瑰月猛地站起身來,不可置信地看著錶哥:“南軍主帥死了,怎麼一點消息沒有聽到?”

“哎呀,你咋咋呼呼做什麼,坐下,聽我慢慢跟你講!”

先安撫住表妹,厲宗元自己倒是站了起來,看着不遠處的小池塘,他胸膛起伏,仿似有千言萬語哽在心中。

“他是卓瑪聖女親手殺的!”

這又是一記驚雷,卓瑪聖女這樣的世外高人會殺人?!

“到底怎麼回事?你給我講講啊!”瑰月急切地問道。

抿着唇,厲宗元眼神悠遠,思緒回到了戰火紛飛的通州。

“我們原本的計劃,是由聖女確定百里恭是不是馬恭,再作計議……當時,是我跟聖女一起潛入南軍營中的。聖女一看到百里恭,就渾身顫抖地驚呼‘馬恭’,我們的行藏就敗露了。百里恭最大的隱秘被人一口叫破,再看到聖女,就面色猙獰地喚來了許多高手圍捕我們。”

聽着就驚心動魄啊,瑰月偷偷呼出一口濁氣。

聖女愛慕徐定坤將軍,一直對他的死耿耿於懷,確定百里恭就是馬恭,自然就明白徐將軍的死跟馬恭脫不了關係,聖女心神動搖下叫破對方身份,也是可以理解的。可是馬恭又怎麼甘心放知道他真實身份的聖女和表哥離開呢?!

不用瑰月催,厲宗元就繼續說了起來。

“我們被裏三層外三層包圍着,想脫困真是難於登天。我心裏想着,這回恐怕是小命交代了。要不是馬恭利喝要抓活的,我想,我們已經死在南營了!”

回憶着當時的刀來劍往、險象環生,厲宗元還覺得汗毛戰慄。

“後來,聖女橫刀脖頸,對着百里恭大喊‘放他走,我留下,否則,我立刻自刎在此’!”

敘述到此處,厲宗元的眼圈都紅了,他一個大男人要聖女以死相護,真叫他無地自容。

“我不肯,要留下跟聖女同生共死,她卻笑着說,讓我回江北搬救兵去,她當時笑得那樣悲憫又悲愴,她說百里恭一定不會殺她,只要我肯離開去搬救兵,我們倆就都有活命的機會。當時,百里恭確實神色十分緊張地命令眾人住手,他還溫言細語地說,只要聖女不傷害自己,他一定放我離開,他——甚至對天盟誓,他必不食言!”

“我被聖女推着離開,她說,只有收到我平安返回江北的回信,她才會放下橫在頸間的刀,百里恭竟真的就一一聽從了。”

瑰月暗暗心驚,表哥是個直腸子,看不出聖女已經有求死之心了!

果然,厲宗元的眼眸更紅了。

“我以為百里恭忌憚聖女當眾說破他當年的醜事,一時不敢對聖女如何,就依從聖女的安排返回江北搬救兵……可是,第二日早晨,聖女就自己划舟返回了通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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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

瑰月蹙眉,滿腹疑惑,卻不知道該怎麼問。

“咔吧”一聲,厲宗元一拳擊打在涼亭的柱子上,竟震動得涼亭簌簌往下掉灰塵,可見這一拳,包含了多少他難抒的胸臆。

穩住難言的心緒,瑰月只有靜待他安靜下來。

“聖女回來時,衣衫不整,白色的袍子上血跡斑斑,被我們的哨兵發現后,她就吐出一口鮮血,不支倒下……”

“她到底經歷什麼?”

終於忍不住了,瑰月也不管表哥微顫的聲音,直接詢問。

“她沒細說,就告訴我們百里恭死了!”

哦!顯然是聖女殺了百里恭,但是她是在什麼情況下,怎樣殺的百里恭,誰也不知道!瑰月倒是知道一些內情,也有一些自己的想法:馬恭當年鍾情卓瑪聖女,而聖女情系徐定坤。馬恭很可能因愛生妒,暗中與蕭天佑勾結,假造構陷徐定坤的“證據”。徐家軍一朝精銳被戮,馬恭獨活,難以解釋,他只有隱姓埋名躲起來。

後來,他化名百里恭,幫蕭天佑在河陽秘密訓練十萬私軍,卻能瞞過天下人的耳目而不被知曉,可見其的確是才幹非凡的。

再後來,蕭家自立,他也就敢於從暗處走到明處,成為忠義大將軍,好好享受榮華富貴。

然而得不到的東西才最可貴。馬恭終究忘不了曾經痴戀的卓瑪聖女,當這個人多年後突然出現在他面前,尤其聖女因為修鍊的緣故,容顏幾乎未曾改變,馬恭能不心神大亂嗎?

人在心神錯亂的時候,最是容易失去警惕。馬恭多年蟄伏,如今權勢富貴唾手可得,若是再能擁有心中摯愛,他的人生就圓滿了。

而卓瑪聖女,在徐將軍死後,變得心如槁木,若是有機會能除了馬恭這個叛徒,她會畏死嗎?

一個想鴛夢得償,一個想了解前仇,馬恭或許註定是輸的那個人。

“我護送聖女返回藏地,她身受重傷,頭髮全白了,卻一再囑咐我不要告訴安西將軍,讓他安心理順西隆軍務。”

輕輕嘆息一聲,瑰月苦笑起來。

“她也是太決絕了,我只怕她心事達成,恐怕活不久了!”

沒有就此繼續討論,因為厲宗元也覺得聖女有種心氣盡失的蕭索感。

“她說,只可惜,還是沒能將蕭天佑的罪證拿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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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千里照卿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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