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幾方對立的修羅場
她就說呢,為何這些妖族人防守這麼鬆懈,好像壓根就不怕她跑了似的,原來是有結界在這兒等着呢。
鹿呦咬着唇,濕漉漉的鴉發緊貼在瑩白如雪的面頰,烏眸濕潤、圓亮而清媚,極致的黑白對比下,像是打濕的花瓣,嬌美的可憐。
雲晨坐在她旁邊,臉微側着,視線幾乎沒有一刻離開過她的面龐,此刻聽到長澤風的話,才抬起了頭,問:
“師父可能破?”
長澤風點了點頭,琥珀色的眸子裏透出幾分凝重:
“能是能,不過需要點時間。”
若是他全盛時期,這種結界自是不在話下,可他現在受了重傷,卻沒那麼簡單了。
鹿呦扒着雲晨的肩膀,緩緩站起,用手輕輕觸摸了下這結界,說道:
“師父我來幫你吧,先前那個妖族人給我餵了治傷的靈丹,我體內現下還有些靈力可用。”
長澤風看了眼自己的小徒弟,看她這副弱不勝衣的模樣,心裏微微揪疼,伸手摸了摸她頭,溫聲道:
“你且歇着吧,有師父在呢,哪能需要你出手。”
鹿呦卻搖了搖頭,不贊同地看他:
“師父,現在不正是你教我的最好時機嗎?咱們平常在宗門裏學習,也沒怎麼實戰過,現在我與你配合,可能還能學到更多東西呢。”
長澤風不察她居然還在想這個,心裏一時又是欣慰又是泛酸,笑着輕輕點了點頭。
雲晨看了看她的腳,嘴角輕抿,卻沒說什麼。
這靈艦四周本就刻有陣法,凌玉雖嗜血好戰,心思卻也細膩,他在跟沈卿塵打之前,揮手用妖力結下了此界。
本想着以這群人孱弱的狀態是怎麼都不可能破開結界的,誰知,這裏面還混了個陣法大佬長澤風。
師徒倆合力破了沒一會兒,那結界就被撕開了一條裂縫,此時凌玉剛與沈卿塵結束新一輪戰鬥,兩人皆受了傷,在空中喘着氣,彼此眼神狠戾地看着對方。
沈卿塵肩膀被橫砍一刀,鮮血順着如玉的骨指滴答滲落,凌玉當胸中了一劍,胸口被鮮血洇濕,喘氣都有點費力。
而周邊的面具人卻還站着巋然不動,只因他們的主子還沒發號施令。
兩人一開始還能保持風度,互相嘴損幾句,現在卻是打紅了眼,誰都想把對方給撂倒。
沈卿塵當初和雲義打的時候,是真正的酣暢淋漓,屬於那種打的雖激烈,卻也互相欣賞,現在卻是真有點被挑起了血性。
不過當時打的目的只是單純地有被冒犯到,外加想留下那小丫頭玩玩,現在卻……
沈卿塵忽然一愣,對啊,他現在打是為了什麼?
為何在看到那小丫頭被咬的痕迹時,心裏會有憤怒的感覺呢?
憤怒,呵,他為何要憤怒,簡直莫名其妙。
小丫頭長得好看,又是故人之子,聲音又好聽,性子也有趣,還會講故事,還講義氣,哭得也可愛,叫的時候也惹人憐,他多逗逗她也正常,可憤怒?
沈卿塵扯了扯嘴角,覺得自己可能是哪根筋沒抽對。
這兩千多年以來,他一個人走遍九州四海,翻過萬里山河,看盡滄海桑田,生死常態,早就無悲無喜,對萬事萬物都提不起了什麼興趣。
偶爾也會想起從前的時光,想起躺在墓里的那些年,想起在青雲宗和那些舊友把酒言歡的日子,可時間實在太久,久到想起他們的面貌時竟都有點模糊,好像那些日子不過是他做過的一場夢般。
第一次見到那丫頭時,他恍惚間,還以為自己又做夢了。
阿榆早就死了,和洛青雲一起死在了一起,又怎會出現在他面前呢?
這兩個他曾經最要好的朋友,連屍體都未留下,他給他們立的衣冠冢早已被歲月磨平了痕迹,一切彷彿都不曾存在過般。
這世上,所有他在乎的人,在乎他的人,早就沒了。
她的出現,就好像是在一片荒蕪的沙漠,突然冒出了一抹新綠的種芽,其實不太明顯,但很特別。
特別到,他現在竟然會為之失態……
沈卿塵發愣的時候,對面的凌玉捂着胸口,啐了口鮮血出來,面色蒼白,眼神卻依舊囂張,切齒道:
“沈老頭,他娘的,老子告訴你!今日就算是打到死,你也別想帶走她!”
“她是我妖界的貴客,亦是我的——”
說到這裏,他突然住了口,面色突變,身影一閃,就消失在了原地。
沈卿塵蹙了蹙眉,也跟着追了過去。
這一邊,師徒仨終於破開結界,衝出船外,長澤風也沒管靈力耗得差不多,猛磕了一把回靈丹后,將飛行法器的速度提到了極致。
哪知剛飛出還沒半里地,眼前忽然刮過一道罡風,下一刻,漆黑的幕空便飄出了一道人影。
雷電轟鳴,那人一身血色,肩扛三米長的雪白骨刃,銀灰色的長發和五條長尾在身後輕搖飄曳。
低垂着頭,碎發遮眼,看不清神色,只見鮮血劃過殷紅嘴角,頭頂的兩隻尖耳微抖了下,倏爾抬頭,露出那雙完全充血猩紅的碧眼,咧唇一笑道:
“小仙子,想去哪兒?是我剛才伺候的不夠周到嗎?竟然想逃……呀呀呀~還帶了這麼多人,原來竟是我小瞧了你,可真厲害呀,嘖嘖。”
飛行器上的師徒仨均是面色一沉,長澤風正要張口,旁邊的雲晨已經握着劍飛上了前去。
他衣衫單薄,束髮的白綢也已散開,墨發垂肩,血衣斑駁,看着有些狼狽,卻眉眼平靜,姿容如玉,俊秀已極。
凌玉眼裏閃過一絲意外,隨即輕哼了聲:
“恢復的還挺快,不過就算我現在受了傷你也不是我的對手,還是讓你後面的那個老傢伙出來吧。”
老傢伙?長澤風眉眼一跳,差點沒忍住直接衝上去宰了這兔崽子。
他冷笑道:“凌玉?你家尊上知道你今日的所作所為嗎?”
這口氣怎麼聽着跟他很熟似的?
凌玉挑眉看他一眼,頗為謹慎道:“你又是哪位?”
長澤風皮笑肉不笑地冷哼一聲:“你猜我是哪位?”
凌玉仔細掃了他一眼。
長澤風束髮的翎冠早就掉落,和雲晨一樣墨發及腰,他生得俊朗,面容清疏,有種淡雅風流之意,此刻眉眼一冷,卻有幾分凌厲逼人之勢。
這般氣質倒不像是一般人,再看看被他牢牢護在身後的鹿呦,凌玉突然靈光一閃:“長仙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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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一出口,鹿呦的眼光就猛地瞅向了自家師父,聽他這語氣怎麼好像還用上了敬稱?
長澤風自是感受到了自家徒弟這股懷疑的視線,但這會兒卻不得不硬着頭皮道:
“既然知道本尊是誰,還不快放行!”
凌玉緘默下來,骨刀搭在肩膀上,兩手搭在骨刀上,眉挑着,目光來回逡巡了一圈,最後還是定格在了鹿呦身上:
“你們可以走,但是她得留下。”
長澤風目光更冷,含着盛怒:“她是本尊的徒弟,你確定要讓她留下?”
這話就差沒明說:她是我徒弟也是你家尊上的師侄,你若強行留下,後果自負。
凌玉抿了抿被血浸潤了的唇:“別那麼緊張嘛,我只是想邀請這位小仙子去我們妖界做做客,不會拿她怎麼樣的,長仙尊難道還信不過我的人品?”
長澤風卻只是冷然一笑,不置可否。
凌玉勾了下唇,語氣一如既往地有些欠:“呀,我保證,過一段時間便會將她完璧歸——”
“做客?”
沈卿塵悠然的聲音拂風而來,和凌玉一樣血流滿身,卻面不改色,優遊自如,“巧了,本王也想邀請這位小友到我幽都玩上那麼幾天,”
他轉身朝着鹿呦回眸一笑,眉角飛揚,長發飄逸,當真是艷麗傾城,風華絕代,“不知我可否有這個榮幸呢,小呦呦?”
“沈卿塵?”鹿呦看着他的肩膀,微緊了下眉,“你受傷了……等等,幽都?本王?”
幽都,這個傳說中神秘的不能再神秘的地下城市,據說裏面住的全是死魂和鬼修,連一個活人都沒有。沒人知道它在哪兒,也沒人知道它的主人是誰,是個實實在在的幽冥之地。
沈卿塵自稱本王,難道他就是幽都之主?那這樣一來的話,他豈不就是一隻鬼修??
難怪他那麼執着於棺材……
鬼修一般都是沒有實體的,如果要凝成實體,不知道要修鍊多少年受多少苦,沈卿塵的身體看着卻和普通人沒什麼兩樣,可想而知他的修為究竟有多高。
不是,他們這一個個來頭都這麼大的嗎?一個是妖界的將軍,一個是幽都的鬼王,然後現在還為她打成了這樣……
雖然知道他們只是為了無垢之體的緣故,鹿呦還是有些難以接受,因為這代表她以後恐怕都會不得安寧了。
持劍的少年面色更冷,姬懷朔在他靈海里叫喊道:“我的親娘咧,你師妹這是什麼小禍水,怕是這世間所有的大佬都得栽她身上。”
說實話,若不是他現在沒有實體,他說不定也想去爭一爭。
雲晨沒有說話,低垂着眼,一直沉默着。眸色深沉,黑氣縈繞,似浸了濃稠的墨,看不見一點白色,內心卻前所未有的清明。
他只有變強,不斷變強,成為這世上最強的人,才能配得上她,才能守得住她……
但今日,哪怕是他死,他也不會讓任何人帶走她。
沈卿塵嘴角弧度漸深,意味深長道:
“原來小呦呦還是關心我的,我還以為你對我是一點都不上心呢~還好,也不枉本王為你和別人打了這麼一場。”
長澤風看到他的出現,卻是眉毛幾乎都要擰到一處。
此人的身份他在之前就已查了出來,是個極難纏的人物,可他為何也對自家小徒如此上心,難道也是為了無垢之體?
眾人心思各異,凌玉不耐煩地扯了扯嘴角:“沈老闆,都傷成這樣了還不想放棄嗎?那你可別怪我不客氣了。”
他打了個手勢,幾十個面具人瞬間出現將幾人圍在了中間,凌玉歪了歪頭,邪然一笑:
“剛才只是跟你鬧着玩玩,現在可要動真格的了。”
說完,又瞥向鹿呦,下巴輕抬:
“小仙子,你自己選吧,若是跟我走的話,你的師父、師兄、還有你的這些同門,我現在立馬就可以放了他們。”
頓了頓,又笑咧着尖牙補充了句:“乖乖兒的,我其實很好說話的。”
沈卿塵輕嗤一笑,沒有管凌玉,而是朝鹿呦伸出了手,剔透的眸底浸着不明深意,風雨交加之下,光影明滅之間,像是一幅艷麗的彩畫:
“只要你想跟我走,今日我便會不顧一切帶走你,相信我。”
而旁邊那執劍的血衣少年,只是一錯不錯地望着她,臉色蒼白,清晰鋒利的下頜不住地滴着水,漆黑的眸周漾着一圈淡淡的紅色,像是一隻折損了羽毛、唯剩傲骨的雲鶴。
長澤風卻是瞬間攥住了她的手腕,向來光風霽月的眉眼,只剩下了凜冽的陰沉之色,聲音冷如寒冰:
“多謝二位盛情相邀,但我家阿呦課業繁忙,恐怕沒有空去任何地方。”
被幾人目不斜視盯着的鹿呦:“……”
在靈海里人都看傻的姬懷朔:“……”
空氣凝固,氣氛如拉緊的弓弦一觸即發,在壓抑至極的寂靜之中,唯有不斷落下的雨,發出莎莎的聲響,卻更讓人覺得窒息。
鹿呦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背上瞬間浸出了一層冷汗。
她當然誰都不想跟着走,她只想跟師父父回家好好泡個溫泉,搓個大澡,再吃一頓自家師兄做的美味大餐,然後裹着被子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覺。
但現在這個情況,沈卿塵受了重傷,師父和師兄也受了重傷,凌玉雖然看着也傷的不輕,但他手下卻有那麼多人,這些人個個修為不低,若是真的打起來,今日怕不是你死我亡。
鹿呦睜着一雙迷濛泛濕的鹿眼,睫毛輕輕眨動,最後把目光睇到了凌玉身上:
“我……”
凌玉眸光微亮,嘴角止不住一揚,卻正在這時,天邊閃過幾十道飄逸的白影,如光般飛至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