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似曾相識
大內,錦衣衛詔獄。
沈非推着一桶啤酒,進了那所豪華的不像樣子的……監獄。
“太奢靡了,太腐敗了!”沈非心裏腹誹,這哪兒是詔獄啊?這一點都不比皇帝的寢殿差,甚至都快趕上西湖大酒店的套房了!
南河寨的啤酒有兩種,一種是海外番邦的商人帶過來的商品,但是經過長期的海上漂泊,啤酒口感甚差,沈非是不屑一顧的,另一種就是西湖特區的啤酒作坊自釀的,手藝不咋地,但勝在新鮮。
沈非提點過幾次,也沒見有什麼大的改變,沈大人對釀酒術是不在行的,當然,他似乎沒有什麼是在行的……
於是就隨他們去,讓他們瞎折騰吧。
但是儘管這麼劣質的啤酒,居然也廣受西湖百姓的歡迎,連乾帝都讚不絕口,他是在與沈非擼完串之後,與皇後娘娘在天子套房裏享用的,沈非對此很是無語——一群沒見過世面的土鱉!
東胡特穆爾汗的寶貝女兒烏嵐公主,喝慣了馬奶酒的草原姑娘,居然也對西湖啤酒高度評價,那次在南河寨小酒館喝了兩紮之後,對這個啤酒的滋味念念不忘,那個啤酒的口感猶如細膩的絲綢,滑過舌尖,扎的人舌尖生疼,但不知何故,那感覺卻又令人心曠神怡,它有着獨特且濃郁的麥芽苦澀,配合著扎嘴的小刺激,在口腔中迅速蔓延開來,居然並不突兀,而是帶着一種醇厚的質感,如同在味蕾上跳躍的音符;再細品味,那苦澀中卻又蘊含的絲絲的甜,這種甜就像是穀物在陽光下成熟后散發出來的自然甘飴,柔和卻不膩人——而恰恰草原是沒有穀物的。
錦衣衛不遠百里的拉過來配合小妮子的口味,當然,這並不排除烏嵐公主要見沈非的意思,在小妮子心裏,啤酒已經和沈老爺是一個味道,他念念不忘的味道。
烏嵐公主要見沈非,在汪公公、錦衣衛的眼裏是有大問題的,但事實卻恰恰相反,這只是烏嵐公主想質問沈老爺為什麼要騙她而已,或者,為了她的那個似曾相識的執念?
是的,僅此而已!
誰知道汪公公和錦衣衛拿着雞毛當令箭,惶惶然如臨大敵,覺得這是重大線索。
沈大人鬱悶不已,但是為了洗刷自己這“莫須有”的罪名,只能再違心一次,虛與委蛇。
好吧,只當再為大乾朝再盡一次力。
……
錦衣衛詔獄的那位女官娉婷的帶着穿着打扮跟酒店侍應生似的沈老爺進了去,順便幫着沈非抬了一下推着啤酒罐的小車過了詔獄那高高的門檻,然後沖沈非禮貌的點了點頭便退了出去,而汪公公則帶着他的徒子徒孫緊張兮兮的“隔牆有耳”。
……
沈非看到依然紅衣飄飄的烏嵐,背負雙手漠然的看着他,一副冰冷的面龐顯得拒人於千里之外。
“沈大人別來無恙?”烏嵐語氣不帶一絲情感。
“托殿下的福,本官好的很……”沈非有些慍怒,這叫什麼事兒?
本來好好的辭官不做,無官一身輕,想着進入商場,開掛之後大殺八方一舉成為全國首富,安度餘生。
現在可好,自己辭官的行為倒成了嫌疑了!
看着冷冰冰的烏嵐,沈非依然沒好氣道:“啤酒,給你送來了,喝吧,五百斤,喝死你,好了,沒啥事我走了。”
烏嵐歪着腦袋打量了沈非許久,越看越覺得眼前這個沈大人很熟悉,但是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他,或者說根本沒機會見過他。在南河寨的第一眼她就有這種感覺——似曾相識。
沈非被她看的有些發毛,不禁心虛道:“你瞅啥?”
烏嵐突然嘆了口氣,幽幽道:“你為什麼欺騙我?”
沈非一愣,趕緊拿起一個大玻璃杯子接啤酒,慚愧道:“那個什麼,你聽我狡辯,哦不,你聽我解釋……”
解釋啥?咋解釋?就是欺騙啊!解釋就是掩飾,掩飾就是狡辯。
烏嵐不置可否,若有所思的緩步走到啤酒車前,接過沈非遞過來的半杯泡沫的啤酒,又拿起一個杯子,示意沈非繼續接啤酒。
沈非只好又打開啤酒桶的閥門,黃褐色的啤酒跟得了前列腺炎似的淅瀝瀝的緩緩流出,良久,才又接了一半泡沫一半啤酒。
倆人對視無言,尷尬的拿起啤酒杯碰了一下,雙雙一飲而盡。
“殿下,您是尊貴的草原明珠,而我只是一個即將辭官不做的草民,但大乾是我的祖國,我不允許她受到傷害,這個家國情懷,你懂的,是吧?”沈非一邊繼續接着啤酒,一邊乾巴巴的解釋。
烏嵐面色平靜的看着他,眼中似笑非笑。
沈非繼續:“實話實說,你們東胡啊,確實不怎麼友善,沒吃的就來我們大乾打草谷,燒殺搶掠的,多傷和氣,喏,再來一杯……”
烏嵐接過啤酒,嗦啦着泡沫,看着沈非又繼續接啤酒,饒有興緻問道:“沈老爺,那你說,我們草原兒女應該怎樣生存?”
沈非又接了半杯啤酒半杯泡沫,衝著烏嵐舉杯道:“居無定所不是安邦之本,草原兒郎們年年征戰,只為一口吃食,如此代價豈不是太高?”
烏嵐舉杯回應,黯然道:“世代如此,草原貧瘠,氣候惡劣,長生天沒給我們像你們漢人一樣富庶的土地……唉,我們何嘗不想安定?”說罷又是一飲而盡。
沈非無奈,只好又陪了一杯剛剛接好的啤酒,緩聲道:“公主殿下,休怪外臣欺騙殿下,只是國讎家恨,不得不如是。”
烏嵐沉默,心中卻是五味雜陳,“國讎家恨”,這個詞從沈非口中說出,讓她又是莫名的心悸。
看來沈老爺也無法化解這兩個民族之間刻到骨子裏的矛盾了。
其實她是善良的,是聰明的,她早就對自己族人的生活方式存疑,她曾有奇遇,少女之時便有來自中原的大能指點,再加上天資聰穎,豈能不知這草原民族的生存癥結?
她也很傻,那是純真善良的傻,是之於漢人狡詐之下的傻,小姑娘自小從草原長大,不通世事,哦,嚴格來說,屬於不通中原那種祖傳的爾虞我詐的世事。
她的叔伯曾不止一次的教導她——漢人多狡詐。
但是她並不這麼覺得。
以至於這小妮子自從見到沈非,不知為何,就覺得他應該是值得信任的,但是眼前這個兀自啜飲着啤酒的男人,卻是她的國讎家恨的對頭。
她不打算再信任自己的直覺,不打算再信任任何人,是的,是時候越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