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封禪
奉天殿,趙栗鬧了脾氣,他將御筆一扔,任憑堆疊的書冊濺上雜亂的墨跡,站起身子就向堂下的眾臣問責:“爾等都說順承天意,可朕要去長恆山封禪,爾等為何不允?!”
洛池州聞言驚愕,他難以想像江綰是給這個小子餵了什麼迷魂藥,怎麼能在短短几年間就從一名畏手畏腳的私生子變成囂張跋扈的小霸王。
堂下重臣交頭接耳聲不斷,可卻沒有一人肯開口講明緣由。
“陛下。”嗡嗡聲惹人煩躁,洛池州最終還是率先諫言。
“陛下!”這時,溫箸卻出聲打斷了他,“漳州匪患尚未平反,此時還算不得太平盛世,陛下貿然承應上天,恐適得其反啊!”
“是啊,溫相說的有理。”
“臣也覺得此事不妥。”
“陛下剛剛登基,根基不穩,還請陛下三思。”
“......”
他一開口,其他人見勢也都紛紛開始附和。
雜亂的聲音宛若悶鼓,音波像洪水猛獸一樣朝趙栗撲去,惹得他哽咽着說不出話來,下意識的向珠簾后望去。
可今天他的身後,空無一人。
“那就讓秦國公快些!”他驚叫道,彷彿是在宣洩他的恐懼。
明明眼前的這些人沒有一天不在旁敲側擊的告訴他不要讓江綰攝政,可如今她真的不來了,他為什麼開始害怕了呢?
龍顏一怒,滿堂寂靜,趙栗深吸了幾口氣,鼓足勇氣重複道:”那就讓秦國公快些!”
莫名的,他的胸口鬆快了許多,或許是堂下齊齊低垂的頭顱,或許是可以再次聽到自己清晰的呼吸聲,這一幕幕都在告訴他,他可是皇帝,天命之人,誰也不需要怕!
可趙栗不知道,堂下的人包括洛池州在內,皆是在為他荒唐的言語而感到錯愕。
“朕不管,秦國公不是所向披靡嗎?那朕就篤定他可以平定漳州事宜,王大人!”
“臣在。”王迪顫顫巍巍的從人群中應聲而出,他那張趙栗視線無法所及的臉上寫滿了為難。
“冬至之前,朕命禮部冬至之前與天象台準備朕上長恆山封禪事宜,不得有誤!”
“是......”王迪無奈應下,他的餘光向珠簾后瞟去,他不明白明明一切才剛剛開始,太后怎麼就棄權了呢?
群臣散去,即將走出宮門時,洛池州派人去攔下了心亂如麻的王迪,他們二人曾經也算有點交情,雖然是因為臨江王認識,如今王迪又棄暗投明跟了江綰一派,但二人也不至於到不相往來的地步。
“洛大人,找下官何事?”王迪畢恭畢敬的向洛池州作揖,悄聲詢問道。
“陛下近幾日沉迷名人軼事不可自拔,小孩子嘛,總是想要效仿先人,王大人可不要小題大做了。”洛池州笑着提點道。
“小題...”王迪抬起袖袍掩住口鼻,雙眼來回張望着,生怕有人偷聽,“洛大人切莫妄言,這是聖諭,臣等只能照做!”
“王大人莫要誤會了。”洛池州急忙後撤一步與他拉開距離,生怕他將阻撓聖意的罪名扣到他頭上,“本官的意思是,陛下少兒心性,想一出是一出的,但不管想多少我們這些做臣子的都該照辦,不過......”
他的視線掃過路過的宮人,見隊伍走遠了,才繼續道:“不過我們身為臣子,要為陛下的聲譽考慮,這事還請大人不要聲張,不然到時候陛下忘了這事兒沒有去成,還被扣上個‘貪玩’的污名,那可就......”
"啊————"王迪會意,他面帶笑意的點了點頭,“洛大人放心,下官自有分寸。”
二人心照不宣的止住了話頭,互相告別後踏上了各自的歸家路。
可惜幾天後,事情卻並沒有如洛池州預想的一樣銷聲匿跡,反而趙栗剛登基就要去長恆山封禪之事鬧得人盡皆知,禮部更是恨不得將還在準備的祭祀用具擺在大街上供眾人觀看。
這一舉動無疑引起了民憤,戰亂未平,多少百姓還在流離失所中,可這位年少的皇帝就想着向神仙粉飾太平了,簡直昏庸無道。
更何況這一典禮又要花費大把金銀,實在是不合時宜。
而恰好這幾日江綰又稱病不臨朝,以至於所有的責罵全都落在了趙栗身上。
洛池州無可奈何,他只能硬着頭皮邁進金華宮諫言,可他將其中利害分析了半天,卻只得到了趙栗的一句:“朕不是天子嗎?”
“陛下是天子。”他無奈答道,“可天下並未太平。”
“但總會太平的,朕聽聞秦國公在漳州一切順利,難不成他們在騙朕?”
“秦國公哪裏敢。”趙栗一旁的近侍接話道,“他的父母雙親都在陛下眼皮子底下呢。”
“那為何不行?”趙栗又向洛池州問道。
洛池州思索半晌,他絕不可能說出趙栗不配的這種話,畢竟趙栗現在可不是聽得了實話的年紀。
想來想去,他不得已說道:“非天下太平或有祥瑞出世不得登封報天、降禪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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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卿是因為沒有祥瑞現世所以才擔憂嗎?”趙栗聞言問道。
“那卿大可放心,上月幽州赤磷縣有百姓見到了金烏,說它驅日車而行,這必然是祥瑞,不然鳥兒怎麼會駕車呢?”
“陛下......”洛池州語塞,他在猶豫要不要直言不諱。
“是啊陛下,這太平盛世和祥瑞都有了,陛下幼時雖寶珠蒙塵,可如今撥雲見日,這必然是天命所歸,合該祭祀天地。”一旁的太監附和道。
這幾句話就將洛池州想好的一大段‘委婉的說辭’堵在了口中,他欲言又止,卻突然忽的想到了什麼。
那太監說的沒錯,趙栗幼時寶珠蒙塵。此前他一直是在以私生子的身份活着,更何況趙弘的父皇連趙弘都不認更別說趙栗了,他如今一朝得勢,必然要昭告天下,為他自己的身份正名。
此舉無可厚非,洛池州覺得,此時不論他諫言什麼,都是徒勞。
可江綰呢?她就這麼隔岸觀火嗎?
她真覺得這火燒不到她嗎?
畢竟往往髒水都是更容易潑到女人的身上。
若謠言是牛糞,那女人只要路過,就會沾染上氣味。
她就不怕這事到最後變成太后管教無方縱容少帝肆意妄為嗎?
想着想着,洛池州將手扶在了輪椅的木輪上,他白皙的手背經脈凸起卻又緩緩平息。
他意識到,他與江綰似乎早就不能平心靜氣的交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