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投石
一聲敞亮的高呼打破了二人之間的氣氛,趙時洲連忙側頭向門口看去,可還不等趙栗一行人進殿,他的脖間就貼上了一把冰涼、尖銳的匕首。
那刀鋒好似帶着尖刺,害的他全身都緊繃了起來,腦中彷彿被人打了一棍子,根本分不清江綰此舉到底是為何。
光束擠開了殿門,江綰適時怒斥道:“攔截燕州逆賊本就是為大昭社稷,哀家也是聽聞殿下處境窘迫才派大軍支援,更何況哀家的人一到就收降了與殿下交鋒數月的燕州軍統領,殿下非但不感激,還妄言指責哀家?以下犯上,莫不是覺得這大昭是你們南陽王的地盤?”
“母后!”刀鋒晃過趙栗的雙眼,他下意識後退一步,瞬間將洛池州教他的一番問責忘了個乾淨。
氣勢洶洶前來的眾人見此一幕皆是目瞪口呆,他們猜到了江綰會用汴州來哄她的這位‘情夫’,可沒想到入眼卻是這幅劍拔弩張的景象。
“娘娘斷斷不可啊!南陽王世子殿下駐守潘林城,攔截燕州軍,於皇室有功,豈能說殺就殺?!”
隨趙栗一同前來的洛池州借勢阻撓,一句話就將殺功臣與趙姓世子的兩條大罪扣在了江綰頭上。
“哦?”江綰聞聲向他看去,隨着視線的移動,她手中的匕首也移了位置,與趙時洲的脖頸漸漸拉遠。
“那洛大人以為,該如何嘉獎世子呢?”
決定權驀然拋向洛池州,他看了一眼趙栗,語氣恭敬:“臣膽敢擅作主張?定然是要由陛下決斷。”
他信心滿滿,幾日前江綰借玉璽擬定了汴州歸屬,如今這麼好的機會擺在眼前,只要趙栗演一出母慈子孝,斥責趙時洲犯上,就可以輕易地讓他功過相抵,廢了那道聖旨。
畢竟南陽王對趙時洲在這場紛爭中擅自站隊的舉動十分不滿,自江綰與他公開決裂后,南陽王就託人向他遞去了橄欖枝,只為廢世子。
可惜,半晌過後,趙栗依舊寂靜無聲。
“陛下?”洛池州抬眼,試探性的問道。
只見他面前的少年戰慄着,斑石地板光亮如水洗,他的餘光里,那堆疊在錦緞中的女人好似在笑,但她笑什麼呢?
撲通一聲,趙栗摔坐在了地上,給了他答案。
原來那被刀光劍影磋磨的神經早已不堪一擊,面前的哪裏是大昭的未來,分明是個斷翼的雛鳥,雞不像雞,鳥不像鳥。
“唉,”江綰輕嘆一口氣,將匕首扔給了身後的宮女,“近幾年紛爭不斷,宮中也不安寧,可憐陛下雖平安登基,但到底還是對往日種種驚駭不已...”
金綉絲線隨着她的移動沙沙作響,她行至趙栗身前,面色柔和的伸出了手,試圖將滿臉恐懼的他扶起,可趙栗並未搭上,淺淺挪動着身子,向後撤去。
趙弘還活着的時候時常告訴他,這天底下沒有人能比皇家更為尊貴,就算是后妃,也不過是用來制衡各方勢力或是綿延子嗣的工具罷了。
但不知道是從何時開始,他似乎再也沒有見到過江綰恭順的樣子,如今她居高臨下的站位讓他打心底不自在,好似被刀劍相向的不是別人,而是他自己。
趙栗撐在地上的雙手漸漸收緊,他分不清他的恐懼是來自於以前遇刺的陰影,還是江綰的改變。
她好像不再是一個幫他處理政務、固守江山的長輩,而是一個能輕易將趙氏皇族玩弄於股掌之間的執棋人。
“大昭本就姓趙!”忽的,他像是發泄一樣怒吼出聲,把周圍眾人都嚇了一跳。
“皇表叔無罪!”
聞言,江綰停在空中的手一顫,她的面色沉了下來,就連她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眼中那抹渾然天成的慈愛已經頃刻間消失殆盡了。
她對趙弘的恨意再次湧上心頭,不僅是因為他的那封詔書,更是因為他對趙栗的寥寥數語就勝過了她的苦心經營。
不過他已經死了。
想到這裏,江綰的心頭頓時舒暢了不少,柳眉也隨之舒展。
“是啊,大昭本就姓趙。”她笑道,那語氣,就跟哄小孩兒一樣。
趙栗怎會聽不出來,這無疑讓他變得更加羞憤,鼓着一口氣的打算爭論到底。
他要讓江綰知道,他是不喜處理政務而非不能處理政務,他趙家的人不容冒犯,他要如溫丞相所說,拿出這天下之主的氣勢,不要讓一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女人僭越。
洛池州見狀連忙挪動着輪椅上前,他快速俯身行禮,幾乎是與趙栗搶着說道:“陛下聖明,世子殿下救天下於水火,合該予以嘉獎。”
“前汴州州府畏罪自戕,世子殿下率軍滅除外敵有功,在杏寧一帶威望頗高,臣懇請陛下,將汴州州府之位授於世子,以示皇恩。”
“呵。”江綰看着洛池州火急火燎的樣子,不可控的輕嗤出聲,她可從未見過如此會往自己臉上貼金之人,但他似乎沒有想過,他今日這番話若是流落到了南陽王耳中,南陽王會怎麼想他。
“洛大人的想法真是與陛下不謀而合。”江綰順水推舟,“陛下與世子叔侄情深,早就計劃好了讓哀家把汴州授印交與世子,既然洛大人都如此說,那想必朝臣也沒有異議。”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
她的尾調下沉,沒有容許趙栗反駁的餘地。
趙栗猛地站起身子,少年還不會掩藏情緒,雙眼怨毒地緊緊盯着江綰,臉頰氣得發紅,囁嚅着,卻不知道怎麼開口。
“世子行軍艱苦,陛下體恤臣子,該讓人回去休息了,不是嗎?”江綰勾了勾嘴角,只覺趙栗這副樣子實在好笑,就像被搶走了骨頭的小狗,只能低聲嗚咽,卻不敢上前。
而洛池州,就是牽着趙栗不停後退的狗主人,因為他知道她的手段,所以才竭盡所能的拉緊韁繩,避免自以為是的幼犬遭受傷害。
鬧劇終了,江綰無奈的搖了搖頭,她不禁感嘆,有的人能在舞勺之年小有作為,有的人卻連聽話都做不到。
趙栗,真是除了投胎什麼也不會,若不是那張與趙弘有八分相像的臉,她都要懷疑他到底是不是趙弘親生的了。
“娘娘,這與咱們預想的可不一樣啊...”芙蓉幾步上前,湊在江綰耳邊低語。
“無妨,只要假餌扔出去了就好。”江綰撫了撫鬢髮,頓感疲憊。
世人都知道趙時洲此行違背南陽王意願,他們父子之間早已勢同水火。
其實從郡主出事後南陽王二公子並沒有受到牽連就能看出來,南陽王一直都想換掉世子,但她並不知道這到底是出於何種原因,想必只有趙時洲本人才清楚。
那時他想要燕州,不僅是有一方勢力可以支持他穩坐世子之位,更是為了離南陽王遠一點,而他拿到汴州授印后略顯惆悵的神色,才是最令江綰擔心的。
她此舉一方面是為了牽制住齊王與臨江王,另一方面是為了挑唆他們父子,可趙時洲似乎對主動出擊不感興趣,或者說在他心裏,他們父子還沒有走到那種你死我活的地步。
“那咱們接下來怎麼辦?就這樣靜候嗎?”芙蓉問道。
“一山不容二虎,南陽王的事不急,當下最要緊的,還是詔書。”江綰回道。
今天趙栗毫不猶豫的翻臉也把她給嚇了一跳,照着這勢頭下去,如果有心之人將詔書帶回,那趙栗那邊的人定會借勢將她處置了。
“那就讓奴婢去吧,探子最後一封情報是在鹹水,奴婢先隨着漳州流民南下,等到了齊王的地盤,再想辦法混進去打探消息。”
江綰思慮半晌,現下這也算是最好的選擇了。
“萬事小心。”她苦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