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舊仇
“啊這......”龐毅猶豫了,他的視線在刀柄與宋惟之間來回移動,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切。”宋惟輕嗤一聲,他料定這個貴嬪留下他一定是想對他行不軌之事。
“這地方苦寒,龐大人也不必在此任職了。”江綰笑笑,轉頭向地牢入口瞟去,只見夜鴉帶着禁軍們正向此處走來。
“從今天起這個地牢就由夜統領接管,至於龐大人嘛,你把你那小叔叔和羅大人叫上,本宮自有肥差安排給你們。”
“是是是,哈哈哈哈多謝娘娘。”龐毅滿臉奉承,不敢相信幸福來得就這麼突然。
“可真是......叛徒聚一堆了......”宋惟奮力的揚起頭,向遠處的身影看去,曾經夜鴉在燕州給他提鞋都不配,如今竟然搖身一變成了禁軍統領。
“良禽擇木而棲,將軍的眼界短淺,莫怪我......”
“唉,等等。”
夜鴉剛提着鐐銬走入牢籠,就聽見江綰出言打斷了他。
她俯下身子藉著牢中的火光細細打量起了宋惟的樣貌,不禁有些發愣。
她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去形容,只能說他那張臉就算是破了相都會是錦上添花。
眉骨高聳,眼眶深邃,鼻樑高峻,鼻頭秀氣且富有線條,好似青鋼劍鋒。
殷紅的血水暈染了他的唇瓣,晶瑩剔透像是最上品的鴿血紅。
不過這一切都敵不過那似是猛虎一般不屈的眼神。
“這麼好看一張臉可惜了,帶回溪雲台吧。”
話音落下,江綰起身離開了地牢,不再留戀。
“呸。”
宋惟又不滿的唾了一聲,可下一瞬他就被夜鴉踢了一腳後腦勺,鼻樑不可控的直直的磕在了滿是臟污的地板上。
“知足吧,沒有這張臉,不,你若沒有得罪龐毅,你的下場就跟這滿室的俘虜一樣了,連見一面的機會都沒有呢。”
夜鴉語氣調笑,適時的給他鬆了綁。
他看着他被禁軍押起后的滿面血污,繼續打趣道:“有的時候骨頭不要太硬,這大冬天的,去哪都比待在這兒好”
“呵。”宋惟依舊不屑。
可他沒想到,他以為去了溪雲台就會經受江綰非人般的對待,從身到心的摧毀,可實際上,確實是非人般的對待,因為滿宮上下,根本無人在意他。
自他傷口被包紮好,派到西閣當差后,他就鮮少能見到她。
這倒並不奇怪,因為先帝葬禮、新帝登基,溪雲台都忙得不可開交,偶爾被封為秦國公的溫知熠到來時,他還會被責令不能出屋門,憋屈至極。
不過日子過了沒多久,新帝登基前夕,江綰終是召了他。
宋惟心中忐忑,想好了幾百種拒絕的方法,可到了主殿,卻只見她的侍女給他遞來了一把鋼刀。
“聽聞你是楚南柯的前鋒,那一定很能打,隨本宮出宮一趟,殺幾個人。”她言語冷淡,還不容他拒絕,就起身走了出去。
宋惟不解,是什麼人需要他一個戰俘來殺呢?
可去了他就明白了。
瓊樓玉宇,新的登天闕在都城的血色中拔地而起,龐毅、龐清傑還有羅信齊聚一堂,三人都為自己身為登天闕的第一波客人而感到無比榮幸。
“唉,您說這回杜貴嬪會給小弟一個什麼職位呢?”龐毅笑嘻嘻的向羅信問道。
“還叫貴嬪呢,要叫太後娘娘!”龐清傑高聲提醒道,誰料卻遭到了龐毅的一記白眼。
他就討厭他這個瘸腿小叔叔,天天仗着長輩的身份敲打他。
“依小弟看啊,小弟待會兒不妨說小弟在漳州城外時,是故意為襄王獻上劣計,為朝廷爭取時間,您看如何啊?”龐毅拿起桌上的玉雕酒壺,給羅信又斟上了一杯。
只見羅信倒是不疾不徐,好似早有準備一樣。
“你這說辭太像借口了,必然會適得其反。”
啪啪——
羅信合擊雙掌,他身後的侍從聞聲將一名綁着雙手的年輕男子牽了出來。
“張氏的公子,前滁州總督張慶的侄子,滁州一帶有名的美男子,光憑這副皮,本官買他時就比其他張氏族人多花了三千兩。”
他眼神輕蔑的向那男子瞟去,要不是趕上收禮之人恰好是一位位高權重的年輕女子,那他一定把這小子留給自己玩。
“哎呦,要不說大哥您是耳聽六路眼觀八方,這罪臣之後都能被您收入囊中啊。”龐毅連忙奉承道,他略帶好奇的向張歆的方向張望着,試圖比較比較這滁州美男有沒有杜貴嬪新收的宋惟好看。
“這是什麼話,何止罪臣之後,咱們大哥在黑白兩道都混得開,江湖上的聲望也是一騎絕塵的高!來!小弟先敬您!”龐清傑連忙奉承道,他倒是不在意送什麼禮,畢竟他拖着這條腿已經不指望入仕了,但只要舔好了羅信,那他在忻州還是能橫着走。
正在眾人舉杯時,屋外門廊傳來了腳步聲,羅信側耳傾聽着,約莫有三十幾人。
“噓,快起來,許是貴嬪來了。”龐毅趕緊招呼着眾人起身。
待桌邊幾人站定,門口也烏泱泱的壓下一片黑影。
吱啦一聲,門開了,宮中禁軍們率先湧入,將眾人圍作一團。
“這......這是?”龐毅不明所以,但羅信卻警惕了起來。
他的侍從見勢不妙翻窗就打算去叫人,可卻被江綰早就安排在露台等候的手下一把抓了回來,像拎一隻小雞仔一樣,直接將他拋去了滿是菜肴的圓桌上。
“不知下官是哪裏惹了杜貴嬪,要讓杜貴嬪趕盡殺絕?”羅信堪堪躲過了碎裂的瓷片,拂了拂衣袍問道。
“羅大人您應該是不記得了,不過約莫是前年?就是大雪那日,京城裏突然冒出來四十幾個暗衛齊齊去羅府那次。”
江綰緩步走到門口,她腰間長長的玉禁步垂至地面,每走一步就與地面碰撞發出一聲悶響,很是莊嚴。
“啊——,呵。”羅信思慮了一瞬,很快就想起來了那天發生的事,“就是那個無籍之徒給他妻子報仇的事?”
“是啊,不過您殺的那群人是本宮的人。”江綰神色淡然,彷彿這並不是什麼大事。
“娘娘您這就找錯人了,他們來羅府,為的是報龐家的仇,這始作俑者都還在......”
“本宮沒說要放過他們。”江綰打斷道。
下一瞬,四周木窗被一腳踹開,這都要得益於酒樓管事請的豆腐渣工匠,糊弄來糊弄去,倒還冥冥之中幫助了他們。
白刃浸染在腥紅之中,戰局幾乎呈現壓倒性的優勢,三個必死的目標倒下后,還剩下了幾名瑟瑟發抖的侍從。
江綰掃視一圈,正準備下令清場時,就看見了縮在角落裏的年輕男子。
那人的周身氣度不凡,腕間雖有受刑的痕迹,但卻怎麼看都不像干苦力的奴隸。
“你叫什麼名字?”她走近幾步,用寶劍挑起了他的下巴。
尖端的寒鋒緊貼着他的喉結,冰冷的觸感讓張歆不可控制的向下望去,他渾身抖得厲害,似是又回想起了被抄家時的一幕幕。
看清張歆面容的一瞬間,江綰挑了挑眉,斜掃了一眼躺在地上死不瞑目的羅信,意識到了這個官場老人還給她備了份姿容絕佳的禮物。
“回娘娘,他是滁州張氏,罪臣之後。”一旁的侍從連忙匍匐到她的腳邊,低三下四的回答道,祈求她放過他們這些奴隸。
“滁州張氏?”江綰勾了勾唇。
她手中的劍鋒一轉,貼在張歆的面頰上輕輕拍了拍,試圖叫他回過神來。
“認得洛池州嗎?”
張歆被這三個字猛然驚醒,他抬眼,目光怔怔的向頭頂那個仙姿玉貌的女子看去。
他曾聽長輩說過洛池州的姐姐是杜貴嬪,而如今站在他面前的就是杜貴嬪,那他到底是該說認得還是不認得呢?
可坑害他滁州張氏全族的兇手,他怎麼能說不認得?
“說話。”江綰沒了耐心,將劍又橫在了他的脖頸間。
“認得。”他顫聲答道,已經閉上了眼睛準備赴死。
可誰知長劍並沒有劃過他的喉嚨,只聽一句“帶走”,他就被她的侍從們扶起,押上了未知的道路。
“慢着!”
正在眾人準備下樓時,門外湧入了一群身穿巡捕服飾的人,將一樓大堂的樓梯邊團團圍住。
江綰等人倚在護欄旁向下掃去,除了領頭人以外,他們大多低垂着頭,將手握在腰間的武器上,雖然穿着官服,但一看就不像是真巡撫。
“奉京兆尹鄭大人之命,特此捉拿謀殺官吏者。”
那人高舉着令牌,神氣十足。
“樓下之人可知,吾等乃皇城禁軍,伴杜貴嬪出行,何來謀殺官吏之說?”禁軍之中有人開口道。
“杜貴嬪?呵。”樓下的嗤笑,“杜貴嬪已被貶為庶人,賜居七仙台,如何出現在京中?”
江綰聽后垂下了眼眸,滿朝無人不知她已經被趙栗複位,待登基之日她就是太后,如今前來攔截之人,必然是想在登基大典之前將她誅殺。
恍惚間,她又回想起了那日雪夜,一車一車的死屍,還有適時趕來的官吏。
如此看來,羅信與京兆尹關係匪淺。
“皇城之中禁軍為先,攔路者,死。”
話音未落兩方人馬就毫不相讓的亮出了刀劍,宋惟見這明顯不對等的人數不由得將心提在了嗓子眼上。
他想他或許能藉此機會逃跑,可他的耳邊又回想起了夜鴉的話,這個冬天這麼冷,沒有比溪雲台更好的地方了。
張歆面露驚恐的向周圍眾人看去,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不禁覺得自己就像一個貨物,從一處轉手到另一處,最後匍匐在誰的腳下還不從得知。
可江綰卻絲毫不慌,如今各方勢力蠢蠢欲動,但都城處處都是兗州軍,這麼大陣仗,溫知熠不一會兒就得來了,除非這波人是他派的。
“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