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平凡的離去

“林凡！！！”

教官的斥責聲宛若一道平地驚雷，在課堂上顯得格外響亮，令所有人渾身一激靈。林凡恍惚着睜開眼，便看到了教官那蹭亮的大光頭。

“你小子，坐第一排還敢睡覺，你未免太不把我放在眼裏了吧！！”

同學們聞聲紛紛看向林凡，大多露出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彷彿在看小丑的表演一般。對於看別人出醜這件事，基本上每個人都是很樂意的，大抵人的本性便愛看熱鬧。

林凡只是平淡的看向憤怒不已的教官，他的長相不算是極其帥氣，但眉宇間卻有着一股清秀感，這一點很好的遺傳了他的母親。略顯單薄的身影很難想像是軍校生的體格，其實這是他穿衣服實在有些顯瘦，本身他倒並不算是軟弱無力的程度，只不過確實相對而言沒啥肌肉。再加上年輕，代謝比較快，所以體重也算在較輕的範圍內。

他有一雙深邃而乾淨的眼睛，也正是這種乾淨，讓他顯得有些與眾不同。在這個浮躁的世界裏，別人看他總是有些看不清，複雜的內心，讓他給人的感覺就很混亂。

但此刻，即便被教官當著全班的面呵斥，他的眼眸中也沒有一絲情緒波動，就好像這一切都與他莫不相關一般。甚至已經沒再正眼看向教官，只是看向窗外。哪怕看着樹枝上蹦蹦跳跳的小鳥，也懶得再多看教官一眼。

也正是他這種不在意的表現，險些讓教官心態爆炸。

竊竊私語不斷傳來，即便相隔甚遠，林凡也能從他們指指點點中看出對自己的蔑視。可這些林凡並不在意，因為這些所謂的同學...也只是每天都會在這裏相遇的陌生人罷了，他們愛怎麼說，就讓他們說去吧。

“咳咳，都安靜下來！”

教官輕咳兩聲，讓教室再次恢復了安靜，隨後對林凡說道：

“林凡，到後面站着。”

“下課後給我一份3000字檢討。”

畢竟比起讓學生出門站着與體罰，那些不值當的處理手段不但會惡化師生關係，更會令學生減少真正學習的時間，讓林凡站到後排聽講也是對於林凡還算負責的一種做法。

林凡這才看向教官，看着教官滿臉凝重的看向自己，他眉眼間那隱約的失望、恨鐵不成鋼，卻還是顯露出來了。

像林凡這種不弔教官的情況，在一般的學校里很正常，但在這裏不正常，甚至是極其不正常！

這裏是每個地球公民都嚮往的逐夢之地，沒有人不在小時候聽過大地守護團的故事，成為裏面的一份子，為了守護人類文明而貢獻個人力量。這是非常高尚的理想，也是絕大部分受這種情緒熏陶的人會產生的憧憬。原本林凡也是這樣平凡的一份子，但世事難料。

原本林凡風頭無二的順利進入學院，但卻在母親過世后開始自暴自棄，這個從小便失去了父親的少年，在沒有充分體驗人類的情感-愛的時候便變得不幸了。

本就未能體會到足夠的關愛，這下甚至失去了最後的家人、親情，以及關愛。曾經林凡靠着母親的相互扶持，彼此依靠着撐到了現在。而現在...什麼都不剩下了。

活着的意義？這本不是林凡這個年紀就該考慮的話題，現實卻讓他必須去面對，去思考，所以他迷茫了。哲學話題，總會讓人輕易迷失。

對大多數人而言，家庭和睦是一件稀鬆平常的事。而那卻是林凡遙不可及的夢想，過於飄渺。就連追尋，他也沒有資格。林凡陷入了不知為誰而活的沼澤之中。缺乏引導，這個尚未成長起來的少年，很輕易的便自閉了。

他學習，學習並不能給他千瘡百孔的心靈帶來一絲慰藉；他想要改變這種狀態，於是搜尋過教程，那些被人推崇的，所謂很酷的事情，所謂的體現個性，所謂的追逐自由。最後林凡發現那些都是狗屁，不但顯得有些低能，對於極度缺乏心理安慰的他而言，可謂是一點用處也沒有，甚至提不起啥興趣。

抽煙有害健康，他對酒精過敏。

加上林凡基本上沒有朋友......

大多數對身體有害甚至不檢點的行為在開始前便被他排除。世人的所謂的瀟洒與放鬆，甚至令他不能理解。林凡也思考過，自己莫非本質上是個無趣的人嗎？

最後既然感到無趣，於是他便就做一個那樣的人吧。只如往常學習，如往常混日子，與往常那般默默發獃。

平時他也不管腦海中想什麼，只喜歡獃獃望着窗外，看着窗外車水馬龍，看着人們來來往往。這種稀鬆平常的情景，卻能令他的內心獲得短暫的平靜。或許只有“眾生相”，才能讓他幻想一下別人的人生，延續向每個人，去考慮他們的生活...去把自己忘記，忘記世上還有一個名為“林凡”的人。

然而似乎是注意到了今天林凡的不對勁，看着久久未動的林凡，教官也不由得開始不耐煩起來。

“你還愣着幹什麼？還沒睡醒嗎？”

教官又一次呵斥，而這次卻被林凡完完全全的無視了。

林凡就這麼獃獃的站着，這一瞬間他彷彿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權。

“這...這是什麼情況？”

回過神來，不知何時起，林凡已經淚流滿面。

似乎是發現了林凡的異常，教官的臉都要被嚇紫了。

感受着從心口處傳來沉悶到近乎致死般的絞痛感，以至於令他呼吸困難。林凡用力的捂住心口，另一隻手死死的抵住桌子，防止自己就這麼摔倒在地。就好像一條擱淺的魚，即便拚命的去呼吸，但氣卻只出不進。

看着林凡的臉色愈發痛苦，教官顫抖着輕輕問道：

“不...不是吧？”

窒息感襲來，沒一會的工夫，林凡便失去了意識，在摔倒前的最後一刻，他只在恍惚間看到一個急切的身影向自己跑來。

“林凡！！！”

意識飛散之際，林凡意識到了來人是誰，“可...兒。”

姚可兒有着羨煞旁人的外貌，平日裏她總是以冷冰冰的態度去對待別人，但此刻她的臉色卻是無比的慌亂，那近在眼前的聲聲呼喚也開始漸漸離林凡遠去......

很快，林凡便什麼都感受不到了，整個人似是陷入了水潭之中。

肉體傳來一種沉重感，似乎在向某個“底端”墜去。緩慢...卻又無比真實。

靈魂彷彿脫離了肉體，即便失去了平日裏的“牢籠”，而這種沒有依託的輕靈，卻更讓他沒有安全感。

“我這是......死了嗎？”

不知為何，林凡腦中突然有了這樣奇怪的想法，卻一發不可收拾。

一幕幕宛若走馬燈一般開始自動在林凡腦海中播放，林凡以一種旁觀者的視角看到了自己的一生。他也看到了父母，兒時與自己玩耍的夥伴，慈祥的老奶奶...一些早已不在的人、事、物如流光一般飛逝而過。在一遍遍審視自己的人生這一過程中，他現在的“身體”，也就是靈魂，得到了難以想像的拔高，變得愈發深邃。

人的確可以回顧自己的人生，可像林凡現在這樣，能以清晰的方式，去再看一遍自己這一路是如何走來的。這種情況，多半只有在人的彌留之際，它短暫，卻能令人在最後捨棄這留戀的人間。

突然一份陌生的記憶莫名其妙的出現在了林凡的腦海中，但很快林凡便打消了這是臆想的可能性。林凡的腦海似乎是想仔細回憶起一個個人的容貌，但無論林凡如何努力，那份久遠到不知何時的回憶早已煙消雲散。

“這是...誰的記憶？”

什麼情況？為什麼腦海中突然出現了從未見過的記憶。那些素未謀面的人，為何會有一種相識多年的感覺？而心中那股濃郁的不甘、那種宛若被撕裂的痛苦又從何而來？

沒人能為林凡解答，一股極致的孤獨再一次將少年完整的裹挾，使他的一顆心開始不受控制的墜入深淵。

“不...不對！”

“這不可能！"

看着有些熟悉的畫面，林凡在記憶中找到了與畫面中的事迹，對的上的人名：陸佰！

而若是將先前看到的畫面與傳聞相結合起來，或許才是真相吧？

平凡卻美滿的生活，僅是一瞬間便碎裂。妻子被當面槍殺，女兒也有了心靈上的創傷。他反抗，卻最終仍無法阻止悲劇的發生。所以...他只能做執劍人了。

他是個凶名遠播的惡人，甚至一度成為禁忌級別的存在，只有在大地守護團的教案中，才有着些許的記載。他是個橫空出世的傳奇，從碌碌無聞到名聲傳遍整片星海，僅僅經過了匪夷所思的幾個月！這是一個駭人聽聞的殺神，他以殘忍的手段殺害了所有遇到的海盜與邪教徒。不論他們的種族、不論賞金的多少，不論地位高低。也不論男女老幼，只要是惡人，他就會去屠個乾乾淨淨！

直到他死去，這場血腥而恐怖的浪潮，才終於稍緩了一些，只不過也只是一些罷了。高高揚起的海浪，不會因為別人的阻止而變的矮小。

他本身便是謎團與暴力的化身，但卻能以極致手法給予那些人最殘忍的死法。因此在不知名的地方，甚至有部分人瘋狂的信奉他，將他的罪行奉若神跡！

即便那些人確實該死，但由於陸佰的影響力，許多加入他組織的人，並不純粹只是為了消除邪惡。

他們中的許多人，甚至捨棄了“人”這個身份。

淪為了追求屠殺所帶來愉悅感的怪物，他們仍擁有人類的外表，但皮囊下所承載着的，真的還是人類的靈魂嗎？

而現在，這段莫名而又無比悲壯的記憶就這麼突兀的出現在了林凡的腦海，他瞬間難以抑制情感的奔流，就彷彿硬生生的把一顆西瓜塞進了腦袋一般。這種抽象的痛苦，比起劇烈的頭痛，更讓林凡難過的是那種極致的撕心裂肺，他完全以第一人稱從頭體驗了陸佰的人生。與其說是共享記憶，倒不如說是一份珍貴的體驗。

現實中，只是經過了一瞬間的工夫，林凡便將陸佰的所有痛苦體驗完，於是他便被活活痛的昏厥了過去。

人，是不可能清醒着扛過去的。

任何刑罰都比不上這種“記憶填補”。

這一刻，林凡不由得對自己的人生產生了懷疑，也對自己這十幾年的人生產生了疑問。他的常識不能為他解答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為何毫不相關的倆人會以這種形式產生交集？同樣，這段記憶不屬於他，但現在天意卻硬生生將他們湊到一起。

這一切難道是夢嗎？

不可否認的是，從這一刻起，林凡將不再是曾經的自己。他的人生即將改變，而他對此無能為力，甚至不知道這件事到底是好是壞。

平凡於這一刻起，將不復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