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收降兵天地流浪

第17章 收降兵天地流浪

影晟三年九月,麟化。

燕州的陸營扎在了伏龍河邊。而此刻的營門外,戰馬上的鐘蕭望着伏龍河上遠去的大船,暗自長出了一口氣。

其實對於這次交易,眾將們的看法是多有分歧的,說怕是詐降的也不在少數。但鍾蕭思來想去,仍舊是允下這次交易,按照童肅的話說:“等破了龍丘,全天下都是我們的,更何況這區區八萬兩黃金乎?”

於是鍾蕭連夜制定了交易方案。他命青州準備一支運金船,分十日進行交易。燕州每日納降青州守軍兩千,同時向青州的運金船上搬運八千兩黃金。當青州的兩千降軍一入營,便馬上做分散歸納處置。如此一來,便能將包括詐降在內的各種風險控制在最低。

“夥計”想都沒想,直接答應了。

今天,已經是交易的第十日了。一個聽上去難以置信的,滑天下之大稽的交易,居然就這麼完成了。

青州的大船起航了,它滿載着燕州的八萬兩黃金,搖搖晃晃的北上而去。今天有霧,鍾蕭此刻似乎還能在朦朧中看到船尾的“夥計”正向他揮手告別。

不一會兒,大船便晃晃悠悠消失在了濃霧之中。

沒想到,不費一兵一卒,僅用八萬兩黃金的代價,取麟化,收兩萬降兵。這是此次北伐鍾蕭無論如何都想像不到的順利。要知道這可是打仗,錢財若是換不到軍需,就和破銅爛鐵沒什麼本質區別。

紫竹為了攬財,居然連命都不要了么?鍾蕭搖了搖頭,如果紫竹是因為大勢已去已放棄抵抗,在最後關頭拚命給自己撈些好處,自己倒也願意成全他。

想着,鍾蕭心情不免大好。為了提防有變,鍾蕭這十日以來每日皆親自於陸營的營門口監督。今日交易徹底結束,自己終於可以回水寨好好休息一下了。

鍾蕭堅持每日都要回水寨休息,這已經成為他的習慣。水寨在陸營的後方,伏龍河與古烈江的交界處。

忽然,一名小校快馬來到鍾蕭的身邊,大聲道:“報大長老!西邊又來了一隊人馬,說是來投降的!”

“哦?”鍾蕭一愣:“有多少人馬?”

“約有一千!”小校回答的很利落。

鍾蕭點點頭。說是兩萬人投降,可實際上哪有一個不多一個不少的,為了方便交易而做的統一估算而已。想來這多出的一千人馬應該也算是這交易最後的添頭吧。

“受降!”鍾蕭簡短的命令道。

於是,六千名燕州步卒便從營門中整齊的跨步而出。他們分兩隊,每隊各三千,於營門口的兩側結成兩個偏長的方陣。投降的青州士兵需要從這兩個方陣的間隙中穿過,才能進入燕州陸營的營門。

不一會兒,六千名士卒列陣排開,明晃晃的刀槍閃爍着寒光。

從不遠處的濃霧裏,走出了一隊騎兵。

騎手們並沒有着什麼重甲,一副軍容不整的樣子。他們皆牽馬步行,緩緩而來。似乎是軍需給養實在供不上,騎手們並沒有穿着青州統一的軍服,而是換成了百姓家尋常的黑色粗衣。騎手們的黑色粗衣有的是短衫,有的是被撕了一半的長袍。更有甚者直接將一條黑色的汗巾斜掛在肩上,汗巾下,是他們黝黑透亮的肌膚。

騎手們一個個垂着頭,一副沒有生氣的模樣。

見騎兵們接近了,燕州方陣的陣中忽然傳出一聲呼喝。

“繳械!”

那聲音甚是尖銳,迴響在每個人的耳邊。

按理說,青州的降兵們聽到這一聲呼喝,就應該將手中的兵器丟在地上,繼續空手穿過燕州方陣,再進入燕州陸營的營門。那裏有專門的士官再對他們進行接下來的調度和安排。

可這一隊騎兵卻與前幾日的降兵有些不同。隨着這一聲“繳械”的呼喊,他們黑色的戰馬反而開始小跑了起來。騎手們也彷彿是聽到了什麼統一的號令,奔跑在他們戰馬的旁邊。

鍾蕭的眼睛突然跳了一下。

“繳械!”第二次呼喝從燕州方陣中響起,這一次透着些緊張。

黑色的戰馬越跑越快,而騎手們隨着這第二聲呼喝,竟在奔跑中發力,一個個利落的躍上了戰馬。

馬蹄踏在大地,發出轟隆隆的響。

騎手們紛紛摘下背後的包袱,將黑色的布裹撕開,露出裏面黑色的重斧。

鍾蕭的瞳孔猛地一縮,他的腦中轟響出一個聲音,一個來自地獄的名字。

騎手的首領沖在隊伍的最前,他光着膀子,露出胸膛一片片被火焰灼燙出的燒疤。此刻,他正從腰間摘下一個煙袋叼在嘴裏,臉上浮現出一個鬼魅般的微笑。

“敵襲!”第三次呼喝在燕州方陣中響起,在下一刻已成為哀嚎。

虎嘯重斧,馬踏萬里河山!

大地動了,沉重的馬蹄轟隆隆踩每個人的心上。黑色如潮水,彷彿是最濃烈的一抹水墨,裹挾着殺氣陡然瀰漫在天地之間!

那一年,他馳騁於馬上,他青春年少。

那一年,他手握重斧,他吹響號角。

那一年,他跟隨着一個人,滿心的自豪。

而如今,不滅的信仰,換來一生孤傲。

而如今,往事隨風,再沒有對與錯的煎熬。

只道蒼天不老!

黑色的騎兵順着方陣間的間隙,如利刃般狠狠的插了進去,彷彿是猛虎的獠牙,在獵物身上撕開一道刻骨的傷。

鍾蕭的大腦一片空白。他怎麼也想不到,這區區一千名騎兵竟能轉瞬間將燕州方陣衝垮,耳邊皆是刺耳的哀嚎。他怎麼也想不到,從北伐大捷的高高在上,到來自地獄的召喚,僅僅一步之遙。

燕州方陣瞬間崩潰,他們只以為自己和前幾日一樣,是出來納降的儀仗隊,卻哪裏想得到要突然面對滾滾騎兵洪流,殺氣沖霄?

騎兵首領如一道黑色的旋風,他的身影在鍾蕭的視野里陡然間漲大,騎兵隊伍里唯一一支紅色的戰斧閃爍着耀眼的光芒。

“大長老!快跑!”

童肅拼了命的擋在了鍾蕭的面前,一時間,血光迸濺。

“啊!”這時的鐘蕭彷彿是如夢方醒一般,敵襲!是敵襲!身為主帥的他必須要冷靜!冷靜!否則一切都完了!

童肅的身體在馬上搖了搖,隨後一頭栽倒了下去,在他生命的盡頭是一個對他的大長老慘烈的微笑。

周圍的侍衛和將領們蜂擁而上,將鍾蕭裹挾着,發了瘋的一般向營門中退去。

......

禁軍虎營統領鄭乾,輕輕帶住戰馬。他望着四散奔逃的燕州士兵,朝空中輕輕吐出一個煙圈。

在他的身後,是一千名黑衣重斧的騎兵。

第一輪沖陣,燕州兵慘敗,大長老鍾蕭被潰兵裹挾着敗進營門。

許奎一提馬的韁繩,帶馬來到鄭乾的身邊:“乾爺,要繼續沖么?”

鄭乾眯着眼睛,微微一笑。隨後向許奎問了一個看似毫不相干的問題:

“奎子,會唱歌么?”

還沒等許奎反應過來的時候,鄭乾一舉手中的紅天戰斧,策馬向燕州的陸營沖了進去。從他的口中,輕聲唱出一首古老的戰歌。

“風起兮吾剛,膽氣無疆。

雲起兮吾狂,歲月無光。”

許奎笑了,他揮了揮手,策馬揚鞭跟在鄭乾的身後。馬上的他用悶雷一般的聲音將戰歌接着唱了下去:

“沙場何所歸?

濁酒何所忘?”

隨後,便是一千匹戰馬,一千名騎手,一千柄重斧,一千個聲音。

“劍舞兮無亡,日月賜安康。

魂歸兮無喪,戰士守四方。”

燕州的大營之中,戰歌聲起,回蕩在每一名士卒的耳邊。他們當中有燕州的士卒,也有從青州剛剛投降來的降將。

於是,青州的降卒們一個個愣住了,湧上心頭的是一股股難以言喻的悲涼。

他們參軍有的是為了混個出身,有的是為了生計,有的只是為了找件像樣的事情做。戰亂四起的年代,他們可以在城頭的吶喊中被碾成一粒沙,他們可以在熊熊的火海中被灼成一縷魂,他們也可以在漫天的箭雨中化成一捧泥。可他們也有希望,他們也想擁有悲歌里的雄壯。假如這世上還有屬於自己的一片田,假如自己還能擁有一份奢侈的信仰,假如這個世上再無王,再無皇。

於是,上萬個聲音在燕州的大營中響起,無數人用手握緊了自己的刀槍,眼淚順着他們的眼角流淌。

“風起兮吾剛,膽氣無疆。

雲起兮吾狂,歲月無光。

沙場何所歸?

濁酒何所忘?

劍舞兮無亡,日月賜安康。

魂歸兮無喪,戰士守四方。

日落兮吾痴,星海茫茫。

白髮兮吾妄,天地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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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鼎之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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