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祖孫說書茶客滿,故事成空付笑談

第一回:祖孫說書茶客滿,故事成空付笑談

()“啪!”

拍木驚堂!

“各位客官聽好了,今天要說的可不是山野狐仙,也不是官場權謀,而是一段江湖真事!”

隨着驚堂木一聲響,台下眾人莫不探頭瞪眼聚jīng會神。如往rì一般,午時剛過,這二樓的十二張八仙桌便已坐無虛席。台下男女老幼如星拱月圍坐,儘是平rì熟面。說書人是一老者,聲音蒼勁雄厚,緩漸轉疾,寥寥數語卻已引人入勝。..

一時方寸茶堂,倒成避世佳處。喧囂鬧市,卻也影響不到此處,人道大隱隱於市。

“話說幾百年前,名動東聖武林的龍行僧與北域魔女鳳舞姬生了一場曠世奇戀,此情感天動地。其後更是讓東聖與北疆武林生了一場不為人知的大戰,那一戰驚心動魄,其後兩方武林人士卻諱默如深。究竟這龍行僧與那鳳舞姬是如何情根互植、又如何引大戰?嘿嘿……”

台上須皆白的老者故作高深,放下手中羽扇,端起案上青花瓷杯,緩緩搖頭吹着升騰的水氣。微細眼角,看着台下眾人神情變化,輕泯一口,才放下繼續說道:“yù知後事,就先請各位付了這茶錢!”

說罷又接着品茗,紅潤的厚臉皮泛着油光,一臉事不關己。

“吁……”..

台下吁聲罵聲登時大起,可當一對童男童女各捧頂面開有圓孔的木匣走到他們桌前時卻又毫不猶豫丟入銅錢。一會兒,兩人便抱着沉甸甸的箱子乖巧地走到老者跟前。

老者看似隨意地先接過小女娃的匣子,眉頭微皺,眼睛蜻蜓點水般掃過女孩。女孩可愛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手指微不可查地指了指對面的小男孩。老者回頭便接過小男孩的匣子,又是皺眉看向小男孩。小男孩也是可愛的露齒一笑,卻是少了顆門牙,心裏卻是恨死了對面的小女孩。老者看着這兩個人小鬼大孩子一時大吹鬍子。

這時台下人早已等不及了,不禁喊將起來:“孫啰嗦,別磨蹭了,茶錢都給了,趕緊接着講啊!”

老者本叫孫羅書,擅講一些神魔鬼志、山野怪譚,剛來時不到三rì便讓這間小茶樓人滿為患。只是此人後來被眾茶客慣出了個毛病,往往講到jīng彩之處便要吊人胃口,久而久之,便有了這個諢名。

聽眾一話,這老油條就又復一臉莫測高深,執扇揺揺,徐徐慢道。瞄了一眼兩個活寶徒弟,瞬間便又進入了角sè。

兩個小孩兒也乘機脫身,乖巧立於老者身後,又偷偷朝彼此做着鬼臉。

“話說東聖自先秦一統,後到如今盛唐便少有戰火,天下間便難得見到傳說中的武林俠客。故爾等凡人更不知世上還有眾多武林門派。而天下確有不少武林門派,大多隱世於名山大川之內,門人皆懷一身本領,一經施展,那便是驚世駭俗!而這龍行僧便是一名門正派禪宗的天才弟子!”

孫啰嗦頓了頓接着道:“龍行僧三歲識字,四歲誦經,焚膏繼晷,年方十七,便知佛善武。其師見已難解其惑,就許他入世修行,轉眼間便苦行人間三年。”

孫羅書講到此處稍稍一頓,放下手中羽扇,端起茶杯輕嘬一口。藉著杯中霧氣,眯眼看着台下這群人,痴迷之sè出現在眾人的臉上,此情此景妙不可言、言不盡眾生相。嘴角似笑非笑,放下杯盞,慢慢道來。

這rì,龍行僧恰行至北疆,沿途口渴,正巧有一泓潭水。北疆常年嚴寒冰封,這水卻是流動,倒是怪哉!可他一時也未察異樣,便已飲下半缽,大覺甘甜。休息片刻,貯滿水囊,即又前行。…,

翻過一座山丘,一望松林無際,前路茫茫。已是斜陽近山,林地白雪如絨,暮光浸潤,天雲如血,幽幽傳來幾聲狼嚎虎嘯,讓人不寒而慄。

龍行僧見此,便yù尋一避風躲獸之處休息一宿。忽見一棵巨松,約高百丈,根干粗壯,約需十人合抱,中部突兀的部分虯枝斜生,如掌托天;針葉叢生連綿,又如一方開口巨鼎,其形至奇,讓人大嘆造物主之神鬼莫測之力。龍行僧不假思索,便縱身躍上樹枝,略微一頓,身影已然消失。樹上雪衣,未落半片絨羽,反觀來路,空雪無痕,只有絲絲風縷。

孫羅書看着台下漸已入神的聽眾暗自得意,再看女娃亦被吸引更是暢快。卻忽然聽到‘嘎嘣’一聲,回頭一看,卻見他那活寶徒弟不知何處順來的香酥,兀自大快朵頤。一看到自己立刻就將手中剩下小半塊塞到嘴裏,囫圇就吞,邊舔着手邊咧嘴憨笑。透過牙缺口還能看到口中未曾咽下的殘留物,孫羅書氣得哭笑不得,賭氣般地喝了口茶,復又開講。暗自狠今晚要好好執執這師父之禮,後者看着面前道貌岸然的背影,猛地打了個冷顫。

“月殘的像要被誰扯斷了弦,夜暗的像已被誰刺瞎了眼。龍行僧隨意在一樹枝打坐,盡rì長途跋涉也是有些倦意。微不查間夜月便已經被彎弓上弦,一番入定,旅途的疲乏也已去了大半。忽靈覺有感,覺有異樣動靜,幾次呼吸間,一人竟也上了這棵奇樹。”

眾人聽到此處皆如被施了定身術,幾人捏着瓜子的手懸在空中,遲遲未曾送到嘴邊;正在斟茶的小二竟也魂飛月下松樹林,茶水溢出也未知,驚得一身冷汗,茶客瞥了一眼,不耐煩的將他遣走,復又繼續聆聽。茶水順着桌腿流下,滴滴似能聽清。

“想必各位也已猜到,不錯,來人便是鳳舞姬。月已西沉,龍行僧本能便感受了絲絲戾氣,卻又不願招惹是非,便收斂氣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就此避過便也挺好。豈知那鳳舞姬幾rì奔波,躲避追兵,神經一直緊繃,靈覺機敏,剛立於樹上便知有人。她本是剛逃脫強敵,又覺其收斂氣息,更加料定此人不善,於是乎決定先下手為強。”

孫羅書一敲驚堂木,聲漸轉急:“鳳舞姬素手暗扣,飛身橫躍,人在空中疾shè出七把飛刀,不分先後,刀刀尖指龍行僧,幾乎封鎖了他的所有去路,避無可避。”

“啪”

拍木驚堂!

眾茶客一驚,如石入潭面,只聽孫羅書道:“龍行僧頓覺危機,暗嘆不妙,亦是縱身躍起,身上金光一閃而逝,飛刀便如泥牛入海。飄然落下,二人分立於樹冠,藉著昏暗無比的夜sè對望,一個驚疑,一個驚奇。”

台下眾人目不轉睛,台上的兩個小孩也已沉於其中,沒有繼續互作鬼臉鬥氣,靜靜的聽着孫羅書講的故事,眼中閃着嚮往的光芒。

“鳳舞姬暗疑此人身手奇強,不像江湖上無名之輩,直道小心;龍行僧暗奇此人無端便下殺手,戾氣太重,生平僅見,有心度化!就在二人心念轉換之間,晨曦悄然shè破了殘夜,二人皆驚。女的清麗靈動,紅白衣,玉肌明眸,美艷不可方物,不似我東聖之人;男的溫文爾雅,飽經風霜,眼神深邃,似有說不出的故事。”

孫羅書聲音減緩,卻是娓娓道來。…,

“龍行僧最先開口:‘姑娘,恐怕是有誤會,小僧只是途經此地,並無得罪,還望再莫動手了。’鳳舞姬本是少女心xìng,多rì來連受委屈,心情不好,雖知多半是自己錯了,看對方定是傳說的東聖禪宗的和尚,聞其皆善良,yù耍耍他,就說:‘誰說誤會了,這樹是我種的,你隨隨便便就到我的樹上我當然要出手防身了,誰知道你有何企圖!’龍行僧不禁莞爾,知她說謊,也不說破,便問道:‘那是小僧唐突了,敢問此樹可有名字?’鳳舞姬略微一愣,暗道和尚真不老實,見這樹像極父親賜予的東聖青銅鼎,便脫口道:‘我叫它天鼎樹,青銅鼎的鼎。’說完大覺得意。

孫羅書老於世故,這番年輕人的對話說的演繹的入木三分,男僧溫婉,女子刁蠻,作揖顰笑,無不傳神,教眾人頓覺身臨其境。

“二人都是年少,一時也就談開了。龍行僧心xìng隨和,任鳳舞姬挖苦譏笑都不惡言相向。反是好言相勸,教她莫說粗話。可鳳舞姬不服了,與之爭辯,可她如何能辯得過禪宗天才呢?龍行僧見旭rì東升,便要告別上路,繼續苦行。可鳳舞姬不依,未曾將之駁倒不肯放他走,後來左右不行,便約好同行一月,到時候無論結果,再行別過。鳳舞姬卻想借他不俗的實力抵禦追兵,龍行僧也想趁這幾天將之教化。可誰知這二人都未守約,一起后就同行了一年。”

孫羅書又停下來喝了口茶,整理思緒後接着道:“那鳳舞姬本是北疆的一個教會教主的女兒,教會聖女。因不滿父親將她許配給她不喜歡下屆教主繼承人而離家出走,一路上憑藉強橫的實力及追兵對其身份的忌憚而逃脫。龍行僧並未問其出身,她也只說要躲避仇家。同行許久,鳳舞姬深感其見識非凡,就與自己父親那般博學,竟漸漸不與他鬥嘴,龍行僧只道是被佛法感化,哪裏知道這女子已是芳心暗慕,直到一rì,出了一場意外。”

便在他妙語之間,眾人心緒彷彿都被帶入那個世界。

“二人一直沿西而去,那rì正好出了這嚴寒之地。龍行僧只在這艷陽下走了半rì竟已滿頭大汗,鳳舞姬只顧看路上陌生的景sè一時不察。直到驚疑回頭,看到龍行僧已經躺倒在地上才緊張地上前查看。只見他皮膚通紅,渾身顫抖,身上冒着煙氣。”

孫羅書抑揚頓挫,如暴雨將至yù傾廈,似險堤近決直淹城。眉目翻飛,讓眾人心也提了起來。

“鳳舞姬一看便有計較,連忙將龍行僧腰間水囊摔碎到地上,陽光一照,瞬時燃燒。看着舞動的火苗,‘果然是焚燚泉’鳳舞姬呆坐在地上,臉sè煞白:他怎會喝下這水,喝下這水必須永遠生活在這個低溫的地方,一旦離開了到了溫暖的地方即刻萬火焚身,誰也無法阻止,除非、除非只有……她心裏不住掙扎,直到龍行僧痛苦地慘叫聲傳來方才驚醒,看着那痛苦的臉龐,鳳舞姬左思右想,還是艱難的做出一個決定。究竟鳳舞姬做出什麼決定?龍行僧又是死是生?”

“啪!”

拍木驚堂!

“還請聽下回分解!”

隨着孫羅書驚堂木一拍,台下又是一陣吁聲。有人喊道:“孫啰嗦,你這人就忒不痛快!”

孫羅書一看,是隔街的李員外,他是這城中幾大豪紳之,為人豪爽,最愛聽他說書,茶錢一向給的最多,每每也是在結束時叫的最凶的。眾人一聽也是齊聲附和,唯有前排的岑秀才和幾個文人面露鄙夷。…,

孫羅書眼珠一轉,計上心來,想要臭臭這幾個孤傲的文人來轉移這些豪紳的注意力。便道:“各位莫急,我有這當年大戰之後後人感嘆所寫的詩篇,只是我老眼昏花,還是請岑秀才來為大伙兒讀一下吧!”

眾人一聽立時起興,岑秀才拗不過便只能讀了,別說還讀的真像那麼回事:

《來兮碎輪迴》

解不開,六道禪訣.

度惡盡,行深諸法無相.

是誰開啟冥冥,吟唱往生梵音.

碎禪衣,入世修行.

緣聚散,風花雪月無常.

是誰袈裟掩涕,須體枯榮菩提.

娑羅雙樹,一葦渡江.

紅塵夜未央,倚禪杖,獨行飲風霜.

暮鼓晨鐘,淡飯粗茶.

修心明鏡台,拂塵埃,孑然大自在.

為誰焚香,清煙裊裊出紅妝.

聽誰梵唱,細雨綿綿起凝望.

舞秋風落葉,笑輪迴情劫.

蘭若古剎,誰與夜傷.

月凝霜,星吻崖.

苦坐情禪,半百佛誕.

青燈照枯骨,殘衣拭濁淚.

化不去月下影,流不盡水中情.

墮輪迴,朽身舞獄焰.

焚不斷,情繭縛紅顏.

三生石上,誰留下刻骨血痕.

斷腸水畔,誰了緣落法為僧.

鬱郁孤征,足跡凡塵.

夕陽古道,隻影隨身.

誦佛號,直恨任花落.

碎轉輪,來生尋伊人.

含笑涅磐,風舞劫灰.

燼留青冥舍利,人道有德高僧.

一雁過,碧落空痕.

隨風去,落地花生,

“一切胎生、卵生、息生,來從虛空來,還歸虛空去,往生再世,皆當歡喜.”

---《往生咒》

幻起幻滅.輪轉千年.

須彌浮屠林,熠熠佛光綻.

未世緣,盡虛妄.

誰無言,化成蝶.

沙彌對月怔怔望,恍見袈裟舞雲裳.

拍頭自笑痴,信續梵唱.

“舍利子

sè不亦空

空不亦sè

sè即是空

空即是sè

~~”

虛空誰在輕輕嘆:

“如是我聞,輪迴不斷.”

後記:

前生緣,來世分.

今生今世,無緣無分.

虛空誰又輕輕嘆:

“如是我聞,輪迴不斷.”

岑秀才讀罷不住嘆息,留下詩文走了。幾個文人也是一臉惋惜隨之而去,這詩淺顯易懂,恰又慘慘戚戚,情意綿綿,也讓一眾人失了調侃這群書生的興緻。竟66續續地離席而去,孫羅書見此鬆了口氣。回頭卻見那個活寶徒弟一臉神往,竟然痴了……

“這小子,轉xìng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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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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