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抱琴於野有知音

九、抱琴於野有知音

公元1898年12月31日,農曆光緒二十四年十一月十九日,京師大學堂開學。第一批原計劃招生500人,因為戊戌變法失敗,許多人都噤若寒蟬,所以招生工作進行得並不順利,據之後一兩年的文獻記載,實際上仕學院學生27人,中學生151人,小學生17人,又附課學生43人,合仕學、中學、小學、附課生只有230餘人。比崇實中學的學生多不了多少。但它卻是中國近現代第一所國立大學,是當代北京大學、北京師範大學等著名學府的前身。

在開學那一天,孫元起作為學校第一批教習,有幸隨着中文總教習許景澄、西文總教習丁韙良等參加典禮。之後,大學堂並沒有立即開課,畢竟各省選送的學生還沒有到齊,相關的準備工作還在緩慢的進行。不過這些都不是孫元起所關心的。孫元起給了老佟幾十兩銀子,囑咐他準備好送給盧瑟福、Thomas的禮物。剩餘的錢,每日裏買點食物送來。這段時間,孫元起一直躲在屋裏寫稿子。

那天,盧瑟福的建議確實打動了他,回來權衡良久,決定先寫一本簡單的小冊子,交由盧瑟福帶至加拿大,看看能不能有結果。因為盧瑟福打算1月6日動身赴McGill,以便趕上麥吉爾下學期的開學。所以,孫元起的時間就有些緊,只好每日呆在屋裏寫文稿。

小冊子的名字已經擬好,就叫《從原子、原子結構到元素、元素周期表、分子及化學反應本質》。雖然名字都是與化學有關,其實核心還是原子物理學。事實上,在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物理和化學並沒有太分開,比如作為物理學大牛的盧瑟福,在1908年因對放射化學的研究榮獲諾貝爾化學獎。再比如提出電離學說的瑞典天才阿倫尼烏斯,該獲物理學獎還是化學獎,也曾讓諾貝爾獎評委們產生分歧。在1901年首屆諾貝爾獎評選時,他被提名物理學獎,但最終落選。1902年,聲名鵲起的他又被提名化學獎,但仍然落選。可作為物理化學的創始人,阿倫尼烏斯的電離學說,在物理和化學兩個學科里都具有很重要的作用。無奈之下,化學委員會提出給他“一半物理獎、一半化學獎”,甚至又提出“他獲獎問題延期至第二年”。最後,委員會還是把1903年的諾貝爾化學獎給了他。

1869年,俄國科學家門捷列夫(DmitriMendeleev)發現了元素周期律和元素周期表,他將當時已知的63種元素依原子量大小並以表的形式排列,把有相似化學性質的元素放在同一行,就是元素周期表的雛形。門捷列夫在排列元素周期表的過程中,又大膽指出,當時一些公認的原子量不準確。如那時金的原子量公認為169.2,按此在元素表中,金應排在鋨、銥、鉑的前面,因為它們被公認的原子量分別為198.6、196.7、196.7,而門捷列夫堅定地認為金應排列在這三種元素的後面,原子量都應重新測定。大家重測的結果,鋨為190.9、銥為193.1、鉑為195.2,而金是197.2。實踐證實了門捷列夫的論斷,也證明了周期律的正確性。

在門捷列夫編製的周期表中,還留有很多空格,這些空格應由尚未發現的元素來填滿。門捷列夫從理論上計算出這些尚未發現的元素的最重要性質,斷定它們介於鄰近元素的性質之間。例如,在鋅與砷之間的兩個空格中,他預言這兩個未知元素的性質分別為類鋁和類矽。就在他預言后的四年,法國化學家布阿勃朗用光譜分析法,從門鋅礦中發現了鎵。實驗證明,鎵的性質非常象鋁,也就是門捷列夫預言的類鋁。鎵的發現,具有重大的意義,它充分說明元素周期律是自然界的一條客觀規律;為以後元素的研究,新元素的探索,新物資、新材料的尋找,提供了一個可遵循的規律。

門捷列夫排列元素周期表是按照原子量大小來排列,並把相似化學性質的元素放在同一列。這些都是從元素的物理屬性(質量)和化學屬性(化學性質)來排布,並沒有揭露元素之間最本質的差異。孫元起的論文就從這個角度着手。

論文從孫元起前兩篇論文的結論寫起,認為原子有原子核和核外電子層組成,因為電子帶負電,所以原子核里應該有帶正電的其他粒子,它們非常小,卻擁有幾乎整個原子的質量;它們結構非常穩定,擁有的正電荷數和質量幾乎不變;原子核所帶正電荷數,決定了該種原子屬於何種元素,而原子核所帶正電荷數也與原子核的質量——即原子量——存在正關聯。

因為孫元起身邊並沒有實驗器材,只好“設計”了1913年英國物理學家莫塞萊的實驗:利用陰極射線撞擊金屬產生X射線。認為實驗結果“應該”是金屬的原子序數越大,X射線的頻率就越高。因此可以從一個方面證明原子核的正電荷決定了元素的化學性質,原子序數在數量上等於原子核所帶的正電荷,進而明確作為周期律的基礎不是原子量,而是原子序數。

這是論文的第一部分,主要討論原子核與元素之間的關係。

而論文的第二部分,孫元起則開始討論原子核外層的電子及其與元素化合物之間的關係。這些主要“剽竊”自物理學界另一位大牛尼爾斯·玻爾(NielsHenrikDavidBohr)的研究成果。

玻爾(1885—1962)是丹麥著名物理學家,家境良好。1903年進入哥本哈根大數學與自然科學系讀書。1906年,還是大學生的玻爾就因對水的表面張力的出色研究工作,榮獲丹麥皇家科學院金質獎章。其後,於1909年和1911年以金屬電子論方面的論文,分別獲得哥本哈根大學的科學碩士和哲學博士學位。1911年赴英國劍橋大學,在J·J·湯姆遜的指導下,跟盧瑟福搞科研。1913年,寫出了《原子構造和分子構造》(1)(2)(3)三篇論文,提出了定態躍遷的原子模型,即著名的玻爾原子理論。1922年,因對原子結構及原子輻射的研究而獲得諾貝爾物理學獎。當然,玻爾關於電子的“躍遷假設”論述,孫元起並不准備在這個小冊子中講明——因為現在普朗克還沒有提出能量子假說,或許這是下一篇論文“剽竊”的對象——他只準備說一些粗淺的,就像二十一世紀中學物理、化學課本中所敘述的那樣,只有這樣,才能吸引全世界科學家和科學愛好者的注意力。

在這一部分中,主要是論述電子層的“定態假設”:原子核外層電子數應該和原子核正電荷數相符合,但是他們如何排列呢?“根據”門捷列夫的元素周期表,可以“設想”第一層穩態為2個電子,第二層為8個,第三層也是8個,第四、第五層則是18個……原子為了達到穩態,會失去或捕獲電子。失去或捕獲電子能力的大小,決定元素的化學屬性。所謂分子,就是數種元素的原子按照一定方式排布,達到穩態所形成的化合物。而化學反應的本質,也可據此原理來推衍,就是不同的離子組成更穩定的化合物。其後,又並就化學反應方程式、元素化合價等進行討論和總結。

阿倫尼烏斯在1883年開始創立電離學說,解釋溶液中的元素是如何被電解分離的現象。並在1884年以《電解質的導電性研究》論文申請博士,但他宣讀完論文後,教授們“個個怒不可遏”,難以容忍這種“荒謬絕倫”甚至“純粹是空想”的理論。在同克萊夫“激烈辯論”后,他的論文被評為3級,需要再次答辯。後來,他的電離學說才漸漸被學界所接受,但其只解釋了這個現象,並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在孫元起的論文中,給出了最根本的解釋。

論文內容在現代人看來,是非常淺顯的,因為這些已經被寫入中學課本,被認為是理所當然的。但對於十九世紀末的科學界,卻不亞於是晴天霹靂,絕對有振聾發聵的效果。

孫元起在寫的時候,主要精力是放在如何表述得明白卻又有理有據,又如何用英文表述。寫完之後,自我感覺是:它不像是科學論文,也不像科幻,更像是偵探筆錄。即便如此,孫元起已經感覺非常滿意了。

就在這時候,盧瑟福已經打點好行李,準備搭乘客輪,穿越太平洋,先到三藩市,然後跨過美國,進入加拿大。孫元起從老佟那裏取了禮物,打開一看,卻是瓷器、刺繡、紅茶之類,也不知道這樣的禮物合不合適。旁邊的老佟則滿臉得意:

“雖然這是咱第一次給洋鬼子買禮物,我可特意去問了丁韙良丁大人,這些都是他推薦的,一準兒行!瞧着瓷器沒?正宗的景德鎮官窯,個頂個的精美,絕對不掉咱大清的份兒!洋鬼子拿了,沒準兒當做傳家寶呢!再瞧瞧這紅茶,上品祁紅!……”

孫元起只好讚揚了老佟幾句,誇他對大清的“土特產”了如指掌。

1月5日早上,洗漱完畢之後拿上禮物和寫好的小冊子,直奔東交民巷的美國公使館。兩份禮物還是很大分量的,所以雇了輛大車。這段日子隔三差五的過來,使館作為的兩國兵丁都混了個面熟,沒有為難,就進去了。康格一家和盧瑟福都在,只是Thomas明日就要隨着盧瑟福一起到美國,然後回劍橋,康格一家頗為黯然。

瓷器怕碎,孫元起囑咐車夫把禮物小心的搬下來。外國人向來有先看禮物的習俗,康格先生和盧瑟福也不例外,在邊上觀賞禮物,不停地說“Wonderful”“Great”,至於有幾分是真心的,那就不知道了。

等禮物搬完了,到客廳里一起喝咖啡。這時候,孫元起拿出那本新鮮出爐的小冊子,遞給盧瑟福:“您的建議,使我有動力寫出它來,希望您能給出一些建議和批評。”

盧瑟福接過來,先看封面,題目很長。Thomas也側過頭來看,輕輕的念道:“從原子、原子結構到元素、元素周期表、分子及化學反應本質。”

盧瑟福笑着說:“從名字上看,它就是一本深奧而有趣的書,不是么?”

孫元起聳聳肩:“給人感覺,多少類似於《一千零一夜》什麼的吧。”

其實孫元起自己也沒有想好到底給小冊子起個什麼名字,只是內容如此,便有了這書名。西方科學界的論文,往往題目從很小角度入手,比如愛因斯坦在1905年發表的劃時代論文,第一篇叫做《關於光的產生和轉化的一個啟發性觀點》。

小冊子中有一百四十頁,其中還有大量的論證和圖示。在孫元起看來很明白的地方,盧瑟福往往會停下來思考很久。Thomas也在看,偶爾會提出問題兩人一起討論。一個小時過去了,他們還沒有看完第一部分。孫元起見他們很專註,也就不再打擾,禮貌地和他們告辭:“我明天早上過來送你們。如果有疑問的話,不妨那時候討論。”

第二天,孫元起趕往美國公使館的時候,康格一家和盧瑟福已經行李綁在車上,盧瑟福見到孫元起,便伸開雙臂,大聲地說:“York,Congratulations!”

大清早的,祝賀我什麼?孫元起一頭霧水。再一想,那肯定是小冊子的事情了。無論如何,不能失禮,答了一句:“Thankyou!”

擁抱之後,盧瑟福介紹說,昨天他和Thomas一起閱讀了論文,至少覺得第一部分關於元素周期律的論述是“令人着迷的”。如果實驗證明是正確的話,它將改變現在的物理、化學等自然科學的體系。因為它不僅賦予元素周期律以新的說明,並且進一步闡明了周期律的本質,把周期律這一自然法則放在更嚴格更科學的基礎上,是“具有劃時代意義的”。

這時候已經是數九天氣,外面天寒地凍的。孫元起裹着棉袍,趿拉着棉鞋,帶着瓜皮帽,站在寒風裏和盧瑟福、Thomas討論物理,這個時候才能回憶起自己原來是個物理學的研究生。偶爾看看四周巡邏的鬼佬,遠處低矮破敗的房屋,再說起十九世紀末最先進的物理,有種變身卡夫卡作品中那隻大甲蟲的感覺。

來自西伯利亞的寒風,凍得盧瑟福和Thomas都直跺腳。說了一會兒,看時間也差不多了,連忙把孫元起拉到馬車上,放下門帘,直奔火車站。

清末的時候,北京火車站就在前門,和後世的北京站離得不是很遠。從東交民巷到前門,不過半個時辰的時間。這段時間裏,三個人一直討論原子結構與元素之間的關係。這個問題,在二十一世紀是眾所周知的。可眼下,少不得要用各種方法來解釋。

本來,孫元起打算把盧瑟福送上火車就可以了。這在二十一世紀,算是完全合乎規範的禮儀。等到了車站,自有傭人看着力夫將行李搬到火車上。然後就見康格一家和盧瑟福都往車上走,然後坐定。孫元起不知道怎麼回事,只好跟着往上走。這是,卻有站務人員把他攔下來。

孫元起心想:哦,看來大清國送人,也要買站台票。

站務卻說:“這是洋人專用的車廂,等閑人等不得入內。”

在新世紀,見慣了“憑證入內,外來人員請登記”那一套,也見識過門口站一圈保安或者武警,不讓人進出的場所。眼下,孫元起並沒有太生氣,打量一下這個站務,是個中國人,年齡不大,估計不到三十歲,黃白麵皮,袖着雙手,臉上多少有些冷淡。便問道:“這是誰規定的?”

“這你管不着!”站務一臉愛理不理的樣子。

這時候,盧瑟福見孫元起沒有跟上,回過頭,卻看到他與一個站務在說話,站務一臉的不耐煩。雖然不懂中文,也大致猜到個七**。當下,伸手拉過孫元起就往裏走。

站務一看洋人把孫元起拉進去,忙伸出手,似乎要拉住孫元起,又或者阻止洋人來拉,張大嘴巴“欸——欸……”。但終究沒有說話,伸出的手也垂了下去。

孫元起心想:這是洋人看不起我們,還是我們看不起自己呢?但孫元起終究不願意在外國人面前說中國人的不是,只好編了個理由說:“我還沒有買票呢……”

“買票?”盧瑟福疑惑地問,“康格知道你要來送我們,早就買好了大家的票。”

“已經買好了?”

“是啊,你送我們嘛,一起到天……天津的。”盧瑟福道。

“去天津……”孫元起無語了,摸摸懷裏幾十個大錢,心想,只好等下再去麻煩康格先生了。

盧瑟福沒有發現孫元起的異常,繼續說道:“剛才我們說到哪兒啦?哈——對了,說到原子核應該由數種粒子組成,其中一種帶正電荷,一種是中性的,但質量非常大,幾乎占原子重量的絕大多數。這些在你的論文中沒有寫到,為什麼沒寫呢?你剛剛想到的么?那它是一種推理,還是一種假設,或者說是猜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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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大科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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