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飲茶
她住的那個地方,確實是座凶宅,還是三年死了兩次人的凶宅,三年前住的是一家三口,卻因男主人得罪了一個地痞,一家三口全在家裏被殺了,隔了兩年,來了個不姓邪的,結果沒住半年一家五口晚上又全讓對家給毒死在屋裏了,之後那座小院就成了整個臨淵城最便宜的院子,直到水喬幽來才賃出去。
小院和吹雪巷中間那座比較大的園子是空着的,主人很多年前就搬離臨淵城了,也未賃居。
吹雪巷裏的那位高手,當時她矇著面,沒人看見過她的臉,她用的兵器則是隨手搶的一把刀。有人說,她用的招式有點雜,能看出好幾個門派,卻無法確認她到底出自哪派。根據當時去了吹雪巷的人回憶描述,那人不像是水喬幽。
“吹雪巷的幫主左辛,在我們到臨淵城的前幾日就外出送貨了,據說他們這趟行程來回需要大概三個月。石幫的那個石朗,這幾日一直沒有露面過。袁明府給他也下了帖子,或許明日的宴席上,能夠見到他。”
楚默離聽着時禮的彙報,沉默未言。
片刻后,他收回目光,從另一個方向遠離了三生畔。
袁松下帖是請人飲茶,故而這個時辰就定在了下午。
可是,因為人多,府衙賬房那邊又說賬上銀錢見緊,水喬幽就將這宴客的地方選在了城外西郊,一處有山有水,景色宜人之地。
故而,收到帖子的人聽到四大門派的當家人會去,就都早早結伴出發了。
行在路上,眾人想着帖子上給的地方,紛紛猜測這新來的太守肯定是個附庸風雅的人。然而,等到地方一看,他們改變了想法。
瞧着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偶見飛鳥的……清幽之地,他們覺得或許是自己目光短淺了。
這袁松可能真的是個……風雅之人。
大家正對今日這地方面面相覷之時,袁松的馬車到了。
彼時,離帖子上的時辰還差一刻,四大門派的人還沒來。
眾人得知來的人就是袁松,都有些訝異,沒想到他會來得這麼早,趕忙迎了上去。
袁松下車掃了一眼環境,很滿意水喬幽挑的這個地方。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披風,看着朝自己走來的一群人,經過野外清風一吹,一個比一個精神,他彷彿看到了臨淵城滿是希望的以後。
面對這些江湖人豪邁中的拘謹,袁松笑得隨和可親,沒有半點官場人的高傲。
四大門派的人還沒來,水喬幽對這些人認得不全,袁松就帶着大家先坐,聽着他們自己一個個介紹。
今日他下帖是請大家飲茶,可因四大門派的人,尤其是米謙都沒來,這個茶,袁松沒有急着讓人上。
看着袁松面前也是空着的茶几,大家一邊爭着在袁松面前露臉,一邊又小心揣摩着他現在的心思。
今日來的人中,有過了兩年仍在十大高手排行榜上的鬼刀丁六,他看到袁松旁邊站着的水喬幽時,覺得有點眼熟,一時之間又沒想起在哪見過。
沒想起來,他見水喬幽又好像不認識自己,也沒將這想法說出來。只不過,坐下之後,又忍不住多看幾眼。
鐵樵夫郭保最近半年不在臨淵城,今日宴上沒有他。
斬塵劍劉舵主因前段日子被人斷了劍,最近有些頹廢,病地都走不了路了,今日也沒來。
雙拐張張大俠是紫金門的人,紫金門還沒來,他也就還不見身影。
目前就丁六一個以前見過‘林光’的人,他看了她幾眼,依舊沒想起人來,暫時將這事給擱下了。
聽了一半人自我介紹,袁松終於聽到了石幫石朗。
聽到石朗這個名號,不少人比袁松還要訝異,紛紛向他投去了目光,好奇他的長相。
今日宴席沒有排位,大家都是看情況自己找坐,石朗不知何時來的,同那日在城門口一樣,找了個最不顯眼的地方待着。他見袁松,面上看着沒有那日那般陰鷙,一雙眼睛卻仍舊給人一種狠毒之感。
袁松聽到他的名號,話多了些,“石幫,就是最近那個赫赫有名的石幫?”
他這話問的是水喬幽,水喬幽點頭稱是。
石朗聽着面上沒有尬色,嘴上道:“底下人不懂事,惹明府笑話了。”
袁松擺擺手,“你不用緊張,余知道你們江湖人性子直爽豪邁,來這之前,余對這臨淵城也有所耳聞,對你們的事,能夠理解。”
石朗一時沒能看出他說的是真話還是反話,“謝明府體諒。”
其他離得近的人,也對袁松這話留心了幾分,暗自分析他這話是真是假。
袁松似是不知他們的心思,順便問起了他們這衝突的另一方,“今日,吹雪巷的左幫主可有來?”
底下坐在中間的一位五六十來歲的老人站了起來,“吹雪巷左四見過明府,我們幫主前幾日出了遠門,今日未能前來,有負明府青睞,還望恕罪。”
他這樣一說,袁松想起來了。
當時帖子下到吹雪巷時,左辛已經出遠門了,帖子是現在吹雪巷主事之人,即眼前的左四接的,且在當時便與送帖之人說明了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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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是他下帖之前就離開了,袁松自是不會怪罪,對左四的態度和對石朗的一樣。
他瞧着兩人都像是講道理的人,充當了一回和事佬,“余知道,這江湖飯,也難掙。不過,余新到任此地,還是希望能看到諸位江湖朋友和氣生財,同官府一起守護百姓,共同創建這臨淵城。二位看着也不像是不講道理的人,若是有什麼委屈或者誤會,相信兩幫也定能處理好。這期間,二位若是有需要府衙之處,可以儘管上府衙,不必有所顧忌。”
石朗和左四都受寵若驚地應了下來,表達了自己對袁松這話的認可。
這邊正聊着,四大門派的人一同來了。
看到他們的車駕,本來坐着的眾人齊刷刷全都站了起來,準備去迎。
石朗和左四沒動,卻因兩人本就站着,就襯得全場就剩袁松自己一個人坐着了。
有幾個人走了兩步想了起來今日這宴乃新任太守所設,又急忙停住腳步,回頭去看袁松的反應,其他人見他們舉動陸續反應過來,也趕忙停步回頭。
現場瞬間有種怪異的氣氛在眾人之間飄動,一個個不知該進還是該退。
袁松自己臉上反是沒有什麼變化,目光從他們身上隨意掃過,轉到路邊剛停下的車駕上,吩咐水喬幽,“阿喬,你替余去迎迎米院長。”
“是。”
水喬幽走向眾人,“諸位,可要隨我一起?”
她這客氣一問,大家更為難了。
你看我,我看你,不知袁松到底是什麼心思。
水喬幽等了他們三息,看到那邊米謙已經下車,先往前走了。
其他人瞧着米謙他們越走越近,內心糾結了須臾,瞧着袁松似乎並不反對他們的行為,又想起先前聽到的關於袁松對米謙的敬重,一部分人還是猶猶豫豫地也迎了過去。
剩下還有一小部分留在了原地,站着等米謙他們過來。這其中包括石朗、左四以及丁六。
米謙雖然已過花甲,眼睛卻還很好。
他還沒下車,就見到這邊的場景。下車后看到水喬幽先過來,就知道袁松已經到了。
他連忙快走了幾步,向水喬幽詢問袁松來了多久。
水喬幽實話告知。
米謙腳下步伐又急促了些,和其他迎上來的人拱了拱手,先去了袁松那邊。
其他人趕忙給他讓路。
兩人相差只三丈遠時,袁松也站了起來,走向了他,在米謙剛好因讓他久等要彎腰給他行禮道歉時,他正好拖住了他的手。
“米院長,不是說了,你我之間,不必行此大禮。”
“謝明府厚愛,禮不可廢。”
米謙說著,就着他的手還是給他行了一個完整的大禮。
跟在他身後的其他人也一同行禮。
袁松對他的固執有些無奈,讓他不必內疚,是他自己來早了。他聽了其他三派當家人的自我介紹,就讓他們入座,吩咐佈置宴席的侍從上茶。
這日說來也巧,紫金門的那位張大俠也沒來。
其他人重新給米謙四人行了禮,等着袁松和他們都坐下才重新坐好。
坐下那刻,他們也發覺了今日這個場地的好處。
清風一吹,什麼氣氛都散得快。
袁松趁着上茶的空閑,同眾人說起了今日請大家來的原因。他只是想多了解臨淵城,多了解他們這些為守護臨淵城做過貢獻的人,吩咐他們不要拘謹。
他先和米謙敘了幾句舊,就又和其他三位當家人聊了聊,同他們說起了他們沒來之前的事情。
這邊暫時聊完,他便讓剛才剩下那些沒介紹完的人繼續。
今日這茶會和那晚在相思築的宴席一樣,袁松沒有談起公事,也未對臨淵城裏的江湖人江湖事做出批判和點評,從頭到尾也未他們的行為舉動做出過指正和要求。
如此一來,大家逐漸放開了些,江湖人又本就比官場之人要豪邁,現場氛圍逐漸輕鬆,多數人甚至覺得這氛圍比自家聚會還讓人放鬆。
若是硬要說有不好之處,那就是袁松下帖請大家飲茶,就真的只請大家飲茶。茶是好茶,可是連碟點心都沒有,大家喝了一個多時辰,好茶也喝的大家嘴裏都開始泛苦了。
袁松自己也意識到了幾點,說出了原因。
原因無他,實在是府衙庫房銀錢有限,身在官場,也有諸多限制,他也就只能委屈眾人喝茶了。
他給大家道了個歉,看天色也暗了,沒再留着大家多說話,讓散席了。
眾人連忙說著惶恐不敢,起身等他先走。
思維活躍的,有地位的,則同時在心裏快速思考,他這話中深意。
水喬幽跟着袁松離開,從來到走,沒有和左四說過一句話,也未對過一個眼神。
石幫和吹雪巷的事,她更未在袁松那裏多一句嘴。
等到他的馬車走遠,眾人忙聚向米謙四人身邊,向他們請教。
米謙想着在相思築的袁松,誇讚了袁松幾句,也說了幾句讓大家一起為臨淵城而努力的話語,就走人了。
他一走,其他三派的人便跟着一起離開。
因為圍着米謙的人太多,左四未能上前拜見米謙。
石朗也只是隨着眾人一起給米謙行了禮。
這事落在其他人眼裏,多數人都覺得,四大門派,尤其是這米謙,沒有將兩幫的衝突看在眼裏。
他們都走了,剩下的人三三五五地討論了一番,被風吹得又精神了不少,也就都陸續散去了。
石朗沒想自降身份,左四也沒有要和他認識的意思,兩人沒有單獨說話。石朗早已走人,左四則多留了一會,認識了一些人,聊了一會再走。
回城的馬車上,今日沒喝酒,袁松精神很好,他想到剛才的茶,打開了車簾,詢問坐在外面的水喬幽,“阿喬,賬房那邊,真的連百兩銀子都沒有?”
水喬幽回頭,“賬房那邊是這麼說的。”
今日沒喝酒的袁松突然又頭痛了,嘆道:“不是說這臨淵城向來也是商貿繁榮?”
水喬幽沒做回答。
過了一會,袁松又問她,“阿喬,與石幫和吹雪巷相關的賭局,今日如何了?”
“石幫的賠率都漲到了一賠六,吹雪巷依舊是一賠二。”
“你覺得他們哪方會贏?”
水喬幽還沒說話,跟了他近二十年的車夫提醒他,“明府,朝廷官員萬不可參與這種事情。”
袁松按着頭的手一頓,安靜了一會。
接着,他復問水喬幽,“知不知道哪個賭坊開的盤口最大?”
“聚財閣。”
“就是那下注至少得一百兩的地方?”
“是的。”
“押哪方的多?”
“截至今日晌午,是吹雪巷。”
袁鬆手指點了幾下額頭,不太明顯地笑了笑。
送了袁松回去,天已經黑了。
相對煙花柳巷來說,這個時辰卻還算早。
水喬幽沒有回去,又去了三生畔。
三生畔里,顧尋影又跟個望情郎一樣趴在二樓欄杆上望着門口。
水喬幽一進門,前一刻還厭怏怏的人立馬變成了小鳥,飛奔到了她身邊,在別的姑娘手碰到她之前搶過了她的胳膊,得意地瞪走了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