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隔閡

第一百二十二章 隔閡

九月初一,一般來說是李平陽需要開始連續齋戒九天以祭祀九皇大帝的日子。只不過今年情況特殊,她本就是道教所謂散修,自然無人天天盯着做什麼。不適合齋戒的日子齋戒就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自找麻煩是混江湖的大忌。

李平陽咬了兩個肉包子,端起面前的豆漿喝了一大口,扭頭看向不遠處的縣衙大門:“陳大哥,你為什麼沒有跟着他們一起去赴宴啊?”

“我於情理算大人半個師父,但是身份又是大人的侍從,這總讓主家有些不好安排。更何況我不喜歡說場面話,即使是家裏有個應酬,往往也是寶蓮去安排。所以一般這種事情我都不參與。”陳坷遠見李平陽吃得香,又叫了一疊油餅,“慢點吃——那兩個娃娃呢?”

“冒姑娘要陪母親去往外地,交給杜二少爺和崔姑娘照料了。”李平陽直覺覺得接下來彷彿有一場惡戰,吃得格外飽足,臉頰塞得像倉鼠似的,“眼下崔姑娘大病初癒,正是恢復的時候,正好屋裏多些孩子看起來也活潑些。”

“他們倆是好的。”陳坷遠點點頭,語氣間顯出欣賞之意。

李平陽又咬了兩口包子:“大人到現在還沒出來嗎?”

“辰時我去後門問了問,只說今晚恰好是九月初一,高縣丞打算擺一桌筵席祭奠天地北斗,故而邀請大人再留一晚。”

“別不是把大人軟禁了吧?”李平陽哼了一聲,用手背抵着下巴,有點不耐煩地用指尖點着桌面,“他昨天那個樣子我一眼就看出來他不是好人。”

陳坷遠倒是沒有反駁,思考了一會之後端着豆漿喝了一口:“縣令也回來了。”

李平陽抬起頭,疑惑地皺起眉:“縣令?就是那個出了這麼大事情都沒有回來的縣令?他們怎麼前後腳回來的?”

“今兒我去問的時候看到有人快馬來報,就聽着了。也是快馬趕回的……按照那人的說法縣令是在和州府處理了些事情才快馬趕回,耽擱了兩三日。”

“也不知道這兩三天到底是做了什麼。”李平陽撇撇嘴,她心裏有些煩悶,尤其想到那縣丞知道自己的身份,隨即把張峒道和自己隔開,總覺得對方彷彿沒有憋着什麼好心思。

陳坷遠看她神態沉重,有意講些輕鬆的話:“夫人這次怎麼把劍都背過來了?”

“我……我爹的劍?”李平陽收拾表情,笑着解釋,“一直放在驛館難保不丟失,放在人家家裏我也不放心,乾脆就一起帶着了。是不是還挺唬人的?我有時候特地背着這東西裝作自己彷彿是個高深莫測的俠客,還能嚇人呢。”

陳坷遠哈哈笑了起來,指着李平陽身後的劍:“還是要小心才是,這把劍一看就不是你自己用的,你才那麼點高,這劍指定不是你用的。這些東西都是糊弄外行的,心裏還是要多留幾分謹慎才是。”

李平陽脆生生地答應了一句,目光卻望向縣衙,神色如何都輕鬆不下來。

忽然,兩個小孩跑過來,年紀和銜蟬差不多大,沒有穿鞋,光着腳走在路上,蓬頭垢面的,一對餓得發亮的眼睛透過蓬草一樣的頭髮盯着桌上的三個包子。

就在李平陽覺得他們彷彿要搶包子的時候,其中一個孩子忽然板起臉,像是一個大人一樣裝出諱莫如深的表情:“我知道一個秘密,我拿秘密跟你換包子可以嗎?”

“秘密?”李平陽有點想笑,“你知道什麼秘密。”

“我知道一個誰都不知道的秘密。”小孩仰着頭,忸怩又驕傲地仰着頭,“你先把包子給我,我就告訴你那個秘密。”

李平陽覺得好玩,和陳坷遠對視一眼,將包子先給了他一個:“喏,這是定金,如果你說的秘密真的很有價值,我就把剩下的兩個包子也給你。”

小孩子踟躕了片刻,三兩口先把手裏的包子吃到嘴裏,這才仰頭說了起來:“那,那我說了,我說的肯定是真的,你一定要信我啊!”

“那個人,是殺人犯。”

張峒道一愣,隨即轉過身,望着背後坐在竹榻上的高鶴:“你說什麼?”

“下官是說,那個一直跟隨在您的女子,那女子絕非尋常婦人。她之前在烏江縣流竄,被我等發現后,為逃脫緝捕曾經殺死一名官差,後來她不知所蹤,我們因為未曾畫出其正面畫像也就無從追查。卻沒有想到再見之時,她居然會出現在您的身邊——下官知道大人乃是忠良仁厚之人,故而疑心大人被此女欺騙。”

“……”張峒道一時說不出話。

窗外的風吹得人心亂如麻,此刻已經到了秋季,看起來乾瘦的黃與近乎墨色的綠層層疊疊在遠山潑灑,彷彿翻滾的綢緞。張峒道感到心裏有些燥,喉嚨里發癢,他似乎應當是很快地替李平陽解釋這件事情,但是他有些脫力,而這片刻的猶豫也就讓他失去了說謊的最佳時期。

高鶴縣丞似乎已經看穿了張峒道的惶惑:“大人,當心綿里藏針啊。”

“一派胡言!”張峒道這才終於開口,隨即故作不在意地笑了笑,“許夫人與我們早已經認識,是舊相識,她是怎樣的人物我難不成不清楚嗎?且不說品性做派,她本是身嬌體弱的尋常女子,如此弱女子,怎麼能和官差打鬥?”

“我想,大約是因為月黑風高,加上許夫人本就是尋常樣貌,才會讓縣丞誤認。這世間相似之人何其多也,這有什麼新奇的?”張峒道笑着擺擺手,故作不甚在意地回答道。

見他如此,高鶴也不多追究:“如此,那也可能是我手下那些人誤認了吧,他們最近頗有些草木皆兵,還請大人不要見怪。”

窗外飄過一陣帶着涼意的秋風,那風攜着碎葉和灰塵,一個旋地卷上空中。院裏夏日繁茂的花也似乎到了凋敝的季節,飽滿的花團開始一簇一簇地變得黝黑而萎靡。張峒道望向窗外,他忽然覺得彷彿有些想掉眼淚,好像今年的夏天也隨着一陣風被捲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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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美人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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