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歸家之人
小公主好不容易緩過神來,眼中彷彿還帶着星光。
“師父,這就是我要的劍。”
李靈運騰出一隻手,握住木劍,心領神會的小公主立刻邁着小短腿跑來,興沖沖握住木劍。
但是她剛揮舞沒兩下,眉頭一皺。
“師父的劍,與我的劍,怎麼不一樣。”
李靈運面帶笑意:“想學的話,為師可以教你。徒兒若是學會了,就能讓每把劍都變成你想要的模樣。”
小公主總算被勾起了興趣,點點頭。
“要學的。”
李靈運指了一個方向:“那你先去等我,為師再修行一會兒。”
小公主見他始終靠着樹榦,小臉上閃過一絲狐疑。
“師父在修行什麼。”
李靈運順口一說:“萬物皆可修行,為師只要站在這裏,就是修行。”
他這話好像超過了一個四歲娃兒可以理解的高度。
小公主搖了搖頭。
“那師父你可要快點來。”
說完,她在女官的簇擁下朝着偏殿奔去。
李靈運確定人走了,終於不再靠着大樹。
沒有了他的支撐。
樹上的葉子大片落下,紛紛揚揚撒了一地。
左右宮人連忙上前。
李靈運吩咐道:“這些葉片儘快清掃乾淨,然後再移植一棵新的綠樹回來,莫要叫公主看出端倪。”
“是!”
眾人紛紛領命,李靈運則朝着小公主的方向邁去。
他承認,自己剛才是有弄虛作假的嫌疑。
花開葉落,乃是萬物輪迴之理。
這世上沒有能讓時光逆流的人,當然也不會有能讓枯木逢春的劍。
只是,這是給小徒弟上的第一課。
做師父的怕她天資太高,倘若輕易做到了今日的一切,可能就會喪失對劍道的進取之心。
所以……就給她定下一個不能達成的高度吧。
沒準等徒弟將來長大,可能會意識到師父剛見面就騙了她。
這無所謂。
畢竟,既然能騙了一次,那就能有第二次。
在這之前,李靈運還要斟酌一下,到時要用什麼的說辭,來將今日這個謊給圓上。
……
小院裏。
李靈運將劍術的基本功教給小公主,然後自己就站在一旁看。
只有偶爾她的動作不對,才會出聲指正。
這種教人練劍的事情,還真是一回生二回熟。
時間倒退三十年。
當時師父還在,自己好像也是這樣當著他的面,帶着平安入門“蕩寇劍法”。
時過境遷。
如今教習的人變成了平安的閨女,而他也過了天命之年。
這一來一去,這父女倆剛好成了一個輪迴。
餘下半生。
小公主應該是自己的最後一個徒弟了。
他一生收了三個弟子,比起師父只少一個,這在劍池的歷代劍主里,已經不算少了。
在往後,劍池人丁興旺的擔子,就要徹底落在大徒弟李狼的身上了。
等李靈運回過神,才發現小公主已經停止了練劍,不知道何時坐在他身旁,臉上汗涔涔的。
“累了?”
她點點頭,累到不想說話,但是對手裏的木劍不再嫌棄了。
李靈運歪頭看她,笑道:“師父這幾日領你入門,往後你就自己練。”
“師父要去哪。”小公主有些不解:“師父難道不是一直陪着我嗎。”
“為師不止你一個徒弟,當然也要去看看他們。”
聽到這話,小公主倒是沒有表現出特別的獨佔欲。
相反,她有點躍躍欲試。
“師父,什麼時候也帶我去看你的其他徒弟。”
“等你再長大點。”
“為什麼。”
“因為你還沒長大。”
……
李靈運又在宮中停了幾日。
直至朱平安對滅元之戰的功臣基本都進行過封賞,又提拔了十來位文武勛貴。
凡是回來的,就沒有遺漏。
至於剩下那些還留在陪都的,朱平安暫時只是賞賜了金銀。
但沒人會因此不滿。
大臣們都清楚朱平安的性子,即便他當上皇帝之後,變得比從前更加深不可測了,但有一點始終不變。
——賞罰分明
那些臣子的功勞未做封賞,不代表朱平安忘記了他們,而是他們的功勞仍有繼續變大的可能。
尤其是周瑞安和李從彧這留在北邊的一文一武。
目前,滅元之戰已經出了四位世襲封侯,但是國公還沒有一位。
他二人本就是世襲封侯了,再加上這次的戰功卓着。
明眼人都看得出,朱平安這分明已經做好了第三次封賞的準備。
有這兩位國公的人員備選。
這也意味着剩下的戍邊將士在他們身後,也能跟着分一口湯喝。
甚至有更進一步的機會。
這種機遇是旁人羨慕不來的。
太子經過這麼一趟歷練,接下來朱平安就安排他進入朝中,開始旁聽國朝的政事。
在外人看來,皇帝已經開始傳授太子,要如何做一個厲害的帝王了。
李靈運從宮裏出來,又到了大師姐那裏。
這次前往祭拜張無殤。
李靈運沒帶回來其他的東西,倒是收了一小抔墳前的黃土。
他采土時沒注意,如今當著大師姐的面打開,裏面竟是生出了一小撮芽兒。
這讓他想到了當日盛放的白花。
李靈運將事情的經過告訴師姐,同時還有他和徒弟在石碑前喝酒的事情。
大師姐一臉稀奇:“我竟是不知,師弟這樣穩重的人,竟然也有這麼失態的時候。”
“師姐不知道的事情還多着。”
李靈運小口抿着梨花釀,語氣悠悠:“我至今沒有忘記,當初最後一次見到無殤時的感覺。若不是知道師姐還在世,只怕我早就失去了智,提劍殺進了大元皇宮裏。”
大師姐的眼底閃過回憶之色。
她也想起了與張無殤相伴的歲月,再到往後這些年的孤身一人,感慨道:“若是師弟不歸,就沒有後來的小師弟。若是沒有小師弟,也就不會有如今的大明。”
“這麼一想,我是不是可以厚顏居功一次。”
李靈運揚起杯盞:“師姐當初說要為天下治病,而今功成在即,實至名歸!”
“當賀!”
觥籌交錯,直至李靈運喝得酩酊大醉。
但他的酒品不錯,自己靠着牆邊就睡了過去。
大師姐替他取來被子蓋上,然後捧着李靈運帶來的黃土與芽兒,來到院子的一處角落。
她將芽兒小心栽進去,笑道。
“無殤,你二師兄將你帶回來了。從即日起,我們永遠不分開。”
話音剛落,這芽兒上就有一點水珠滴落,透着瑩白的月光。
看上去,彷彿是人在落淚。
這是一株北國的芽,將要在南國生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