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萬花齊放不如聞香十里(三)
“陳兄休要推脫,莫不是看不起我等?”在座的一人面帶不滿地說道。齊政道嘴角微揚,似笑非笑地看着對方,緩緩開口:“陳兄啊,你這理由實在有些站不住腳呢。難道說來到這萬花樓喝酒挾妓、摟着美人尋歡作樂也算得上正事嗎?還是說……你要跟這裏的姑娘們談生意?哈哈哈哈,如果真是這樣,那小弟我待會兒一定幫你物色兩位佳人,讓你們好好談談。”說完,他還發出一陣戲謔的笑聲。
眾人聽后也跟着哄堂大笑起來,目光紛紛投向被質問的陳海。而陳海依舊一副淡然,臉上波瀾不驚。“齊兄誤會了,今日遇到生意上一些棘手的事,有些煩悶,便想着來此喝酒解憂。”陳海端起酒杯,輕抿一口,隨後說道:“不過,既然諸位如此有興緻,陳某也不好擾了大家的雅興。”說罷,他看向齊政道,“齊兄,不如你來說說,何為正事?”
齊政道微微一愣,沒想到陳海會反將一軍。他略加思索,笑着說道:“所謂正事,自然是關乎社稷民生、功名利祿之事。”
陳海點點頭,“那麼依齊兄之見,在這風月場所中,就沒有辦法談論正事了?”
“這……”齊政道一時語塞。
陳海接著說道:“有道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我們在此飲酒作樂,或許也能從中學到為人處世之道,這何嘗不是一種正事呢?”
“醉翁之意不在酒?陳兄果然好文采,此等新意之語,卻是頭一次聽說;敢問醉翁之意,不在酒,在於哪裏呢?”
“在於山水之間也,在於廟堂之高,在於社稷之遠。”
“陳兄大才,在下佩服。”
“以後再逛青樓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哈哈哈。”人堆里一人喜道。
田沖見齊政道被陳海思路引歪,眾人也是一副心悅誠服的模樣,心中焦急萬分,連忙插嘴說道:“我等在這花月場所聚會,固然可以吟風弄月,暢談天下事,但也不能忘記我們此次前來的目的啊!”
他頓了一頓,接著說:“大家都是志同道合之人,相聚在此便是要共同探討文學之道,切磋技藝,互相學習進步。如今陳兄提出如此精妙之言,令吾等受益匪淺,可我們亦需將此話題深入下去,方不負這良辰美景與才子佳人。”說完,田沖向眾人微微一笑,表示自己並無冒犯之意。眾人聽后紛紛點頭稱是。
陳海見田沖不肯善罷甘休,心道,給你臉不要,那就不要怪我把你臉抽腫了。陳海朝眾人拱手道:“今日得見諸位才俊,陳海心裏倍感歡喜,彷彿擠壓內心多日的煩悶一掃而空。不知諸位今日所作詩詞以何為題?”
田沖道“今日我等聚會於此,吟風弄月,以這紅塵道場為背景,各自抒發心中所感,並不拘於一詞一藻。”
“正是,方才田兄作有一首青樓怨:‘香幃風動花入樓,高調鳴箏緩夜愁。腸斷關山不解說,依依殘月下簾鉤。’卻是一首不錯的佳作。”一人頓首道。田沖面有得意之色,謙虛道“哪裏哪裏,齊兄和宋濂兄剛才作的詩那才叫好呢。”
齊政道點頭“田兄不必過謙,方才田兄所作卻是佳作,宋濂兄的詩卻也和田兄的詩不分伯仲的。”
宋濂低聲把他們方才作的詩跟陳海複述了一遍。陳海笑道“幾位兄長大作,確實才情橫溢,文采盎然;陳海拜讀。”接着朝眾人又道:“陳海才疏學淺,怕是讓諸位見笑了。”
“陳海啊,你也別再謙虛!你的才情我可是聽田兄說了,尤其是那首《桃花庵》詩,着實讓人眼前一亮啊!今天不妨再來一首吧,如果你的詩作真能勝過我們,那日後見面,我們定以你為尊!怎樣?”齊政道麵皮微笑着說道。
“你不會是只會那一首詩吧?”
“難不成是別人所作,被陳海竊了去?”有人起鬨道。
齊政道假意麵露不快之色“住嘴,陳兄如此才情,怎麼會屑於抄他人之作,想必此時已經在打腹稿了。”說罷目光轉向陳海。
陳海心中暗自思忖道:“和你們這些紈絝子弟比作詩,你們還真是高看了自己。你們整天遊手好閒、不務正業,除了吟風弄月、無病呻吟,還能幹些什麼正經事呢?難道家裏就沒有事情需要你們去做嗎?不過該謙虛還是要謙虛,前面越低調,後面打臉才越疼,且讓你們先狺狺狂吠。”
“誒?這位仁兄所言極是啊!其實那首詩還真是小弟我抄來的呢……前些日子我一直昏迷不醒,是因為在夢遊中進入了神域之中,偶然間得到了仙人所作之詩罷了。嘿嘿,倒是讓各位見笑啦~”陳海一臉憨態可掬地笑着說道。
“哈哈,陳兄真是風趣幽默啊!”齊政嘴角微揚,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輕聲回應道,“陳兄不必在意這些,大家不過是開個玩笑而已;只是陳兄您一直推脫不肯作詩,反而容易令人心生疑慮,誤以為確有其事呢。”
“既然如此,那好吧。不過小弟家中着實有些事務需要處理,待我做完此詩后,便也到了該向諸位辭別之時了。還望各位兄台莫要怪罪小弟不能久留!”陳海假意為難道,“筆來,紙來。”
站在一旁侍候的清倌聞言,立刻快步上前,將筆墨紙硯一一擺放整齊,並在桌邊鋪好紙張,又動作麻利地研磨好墨汁,靜靜地等待着陳海入席。陳海並未入席,就那麼站着用毛筆刷刷刷寫下幾句詩。然後轉身朝在座的諸人說道:“小弟家裏還有些事,就先告辭了。”說完拱手轉身離去。
田沖快步走過來抓起那張紙,仔細看完,不由得呆了;惹得旁人好奇不已。
“怎麼?難道是寫了一首不倫不類的打油詩,竟然讓田才子都無法評價了嗎?”
“快讓我看看,寫的是什麼?”
“你看他走的如此匆忙,想必是寫不出什麼,怕你我笑話,所以走的那般急。”
那張因為田衝過於用力抓起顯得有些褶皺的紙,被眾人接了過去,一時眾人都陷入了沉默。只見那張紙上,歪歪扭扭的毛筆字寫着——
《泊秦淮》
煙籠寒水月籠沙,
夜泊秦淮近酒家。
商女不知亡國恨,
隔江猶唱後庭花。
“嘶~這詩......”良久,一人開口道。
陳海昂首離開萬花樓,心裏想的卻是——
“竟然還是沒有將毛筆字練好,唉,真是敗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