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若不曾見過光明，自是能忍受黑暗

無歡長老目光如炬，掃過他們低垂着的頭，沒好氣道，“子勛所研創的陣法秘籍可是在宗門流傳，對你們沒有任何隱瞞，怎麼？他為你們收集的秘籍，不能給？”

顧子雋底氣不足，眼眸微閃，微微偏頭與旁邊的長老對上視線，相視無言，卻也明白了對方的意思，“能……我們回去便將所有秘籍謄抄一份，給毓歆師妹送去。”

無歡長老坐在上面，對他們的小動作都盡收眼底，沉聲道，“不，謄抄一份自己留着。把原秘籍送上天凈峰，明白了嗎？”

空氣靜默了一瞬，顧子雋艱澀的聲音在主殿中回蕩，“是……”

無歡長老揉了揉眉心，對他們這麼多年的做法感到頭疼，嚴厲“至於你們各峰底下內門弟子和外門弟子的資源，限你們十日內還清，不管你們是砸鍋賣鐵、賣丹藥、法器、符籙，哪怕你們去南風館賣身，都得給我還清了！”

無歡長老這話說的太糙了，底下稍微年輕些的都羞得恨不得把耳朵堵上。

長老卻只覺得羞辱，暗自咬碎了后槽牙卻不敢反駁。

“三年內我要看到那些弟子的修為比現在上一階。”

“是。”

“退下吧，毓歆留一下。”話落，無歡長老擺擺手讓他們回去。

在場的人沒有多說什麼，齊齊拱手告退。

白姻站在原地，看着其他人都離開了，很快只剩下她和無歡長老。

“無歡長老有何事要說？”白姻往後退了一步，坐在椅子上，整理着微微凌亂的衣擺。

無歡長老見她這副淡漠的模樣，嘆了口氣道，“你可是還在怨我跟你搶徒弟？”

白姻沒有說話，低垂着頭不置可否。

“可還記得我說過我年輕時候會算命？”無歡長老聲音低沉，眼神放空像是在回憶什麼。

白姻手中的動作一頓，抬頭看向無歡長老，不明白他怎麼突然提起這個，而且算命什麼的不是當時開玩笑的嗎？“記得，怎麼了？”

一副老神在在、高深莫測的樣子。

“那日我觀何源安的面相，心覺不對，在你走後，給他算了一卦……何源安天賦資質極佳，氣運也不錯，哪怕是困境中也常有貴人相助，但……”無歡長老頓了頓，看向白姻的眼睛裏透着擔憂。

猶豫着繼續道，“他命中有一死劫，又是短命之相，此劫我也無法化解。”

“若是強行化解，只怕會影響他如今的氣運……”

白姻瞳孔驟然一縮，藏在衣袖裏的手不自覺緊握成拳。

“毓歆，你只有兩個親傳弟子，他又是你第一個徒弟。人固有生離死別，但你還年輕，從前又被子勛保護的極好，我怕你到那時候……接受不了。”

無歡長老長嘆了一口氣，又苦口婆心道，“趁現在，你與他情分還不深，早日分開。”

白姻愣了片刻，很快回過神來，臉上滿不在乎的輕笑了一聲，“無歡長老想要搶走我徒兒，可以想其他的法子，也不必編造這種謊話來咒我徒兒。安安若想跟你走，我自是不會攔的。”

無歡長老神情嚴肅認真，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樣子，“我從不拿算卦一事來說笑。”

白姻臉上寫滿不信，“那無歡長老也替我算一卦？”

無歡長老像是想起了什麼難堪的事，神色變得有些不自然，“不行。我在你師尊面前發過誓，此生不得為你起卦。”

白姻一臉果然如此，剛剛什麼為他徒兒算卦的事都是假的。只是想換種方式讓她主動趕走安安。

腦子裏浮現出何源安在平日生活中的言行舉止，以及他的模樣。

心裏不由得暗罵無歡長老。

安安怎麼可能是短命之相。

“無歡長老的話我記下了，多謝無歡長老的好意，但我無論如何都不會趕走我徒兒的。我還有事，先退下了。”白姻心中有氣，不想再停留，起身拱手告退。

無歡長老看着白姻離開的背影，無奈的嘆了口氣。

都是犟種，不到最後不死心。

也罷，該經歷的他阻止不了。

……

白姻回到天凈峰，入眼便看見何源安坐在石桌旁，正聚精會神的看書。細細打量了一下何源安的眉眼，越發覺得無歡長老的卦是假的，什麼死劫短命更是無稽之談。

“安安。”

聽見白姻的聲音，何源安抬起頭看向聲音來源，隨後起身拱手行禮，“見過師尊。”

白姻微微頷首，坐到了他的對面，“為師餓了。”

何源安沒有說話，轉身從庖屋裏端出吃食，一一擺在白姻面前。

飯菜還是熱乎的，可見做飯之人還用了些心思將飯菜保溫着。

白姻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那碗飯，又看着何源安那邊空空如也，笑眯眯的對何源安說道，“安安陪為師吃點。”

何源安搖了搖頭表示拒絕，“不得貪戀口腹之慾。”

白姻也不在意，兀自夾起肉，一口咬下，肉質鮮嫩，汁水四溢，將肉咽下，疑惑問道，“安安，不論是人還是魔，都會有慾望。金錢、權力、寶物、吃喝玩樂、美人、修為、壽命……你想要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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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源安脫口而出，“自是修鍊，早日飛升上仙。”

“若修為停滯，難以突破。又當如何？”

何源安有一瞬的猶豫，他倒沒想過這個問題，“那……便閉關……又或者去秘境歷練。”

白姻搖了搖頭，淡聲道，“若你當真只一心修鍊，渴望飛升。那修為凝滯，無法突破會使你內心焦躁，對修為晉陞的執拗會使你無法平心靜氣去應對，從而滋生心魔，最終走火入魔，把自己逼入絕路。”

“人有七情六慾，不該只單單追求一種，渴望提升修為可以，在這之餘，也應當讓自己有其他的選擇。”白姻頓了一下，指着桌上的魚，咧開嘴笑道，“所以什麼都要嘗試一下，否則怎麼會知道自己想不想要呢？我覺得今日這醋溜魚鮮美至極，安安，你要不要嘗嘗？”

何源安嘆了口氣，心道果然如此。

師尊還真是有一堆道理，最後轉到吃上面，只為讓他吃東西。

何源安只能從庖屋拿出碗筷，按白姻所說的，每道菜都嘗了嘗。

然後就被白姻拿過筷子，夾了一整碗放到他面前。

手上動作不停，嘴也沒閑着，裝作不經意問道，“安安，你對生死之事怎麼看？”

白姻還是把無歡長老的話聽進去了，她看多了生死，本該麻木了，卻在聽到何源安短命時，心裏忍不住抽搐一下。

這樣端莊矜貴的少年郎，未來也該是一片光明燦爛的光景。

她終究做不到內心毫無波瀾，甚至冷漠以對。

何源安看着面前一碗滿滿登登的菜，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思索了一會，回答道，“生死離別都無可避免，弟子不會刻意迴避，生，便好好活着，死，便落入輪迴重頭來過。”

白姻裝作不經意的樣子問起，“那你若是輪迴變成魔了，能接受得了嗎？”

“若不曾見過光明，自是能忍受黑暗。”何源安小心瞧着白姻的臉色，雖看不出什麼異常，但心下卻覺得奇怪，“師尊，你今日是怎麼了？凈問些奇怪的問題。”

白姻看着他一口一口的將碗中的菜都吃完，笑道，“沒什麼，隨便聊聊。”

若是避免不了死劫，那便讓安安強大些，再強大些，直至所有的劫見着他都繞道走。

或者，也該讓安安好好過完這一生的。

白姻緩了口氣道，“過幾日會有人送書過來，你收拾一間屋子來放書，再掛個牌子，日後你和阿祲有時間便可進去多看看書。”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