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8章 她們的期許
母親。
胸口那股撕心裂肺的疼痛浮現出片刻的裂痕。
楚離生周身的金色妖力恍若一道道肉眼可見的微風，一寸寸化解玄音心神花躁動時噴涌的力量。
攥着玄音的雙手，楚離生沉着神色，將她那緊緊嵌入掌中的手指扒開。
目光觸及玄音掌中觸目驚心的傷痕，楚離生瞳孔凝滯，呼吸都有些沉重了起來。
“玄音，你為什麼總是在內疚？”
一雙金色的眼睛直直的盯着玄音，楚離生的聲音中是勸解、也是訴說。
“倘若在你心裏忘記過去、不為了已逝之人做些什麼便意味着背叛。那早已接受父母離世的我，是不是也背叛了他們？”
“我沒有這麼認為。”玄音斬釘截鐵的否認。
楚離生點了點頭：“我知道。但你一直在過去為難着你自己。玄音，我希望你好好想想。”
“那些心甘情願護着你離開的文陵族人，那些自始至終深愛着你的人，他們希望你過上怎樣的人生？”
此言一出，玄音的眸光忽然明亮。
“玄音，來這邊～”
月光籠罩的文陵族水榭台。
一道清冷如月的身影，望着那個從來到文陵族便從未與人打過交道的女孩招了招手。
“玄音，這裏沒有旁人。可不可以告訴姨母為什麼不願意出門嗎？”
如同母親般溫暖的手掌輕拍着玄音的後背。
任由文陵岫的團扇掀起微風拂過耳畔。玄音趴在文陵岫腿間，小小的身軀縮成一團。良久之後輕輕開口。
“我想阿娘。姨母，我是不是永遠也見不到阿娘了。”
那個時候，玄音剛剛來到文陵族。
而在那之前，冥界鐵騎掃蕩下七日城中。
滿身血跡的徐晚在冥狼的撕咬下，將玄音推進最後一座傳送陣點。
[小音，不要回頭！沿着傳送陣盡頭的路向前走！去找玄堯，跟哥哥一起好好生活！]
“她說：我不該留在那，我還要找自己真正的爹娘。我的人生，阿娘只能陪我走到這……”
玄音靠在文陵岫的腿上，神情空洞着一遍遍念叨徐晚的遺言。
文陵岫手一頓，看向玄音的目光中浮現出幾分不忍。良久之後之後輕嘆一聲。
“或許你以後都見不到你的阿娘，也或許能見到。”
聞言，玄音一臉茫然的抬頭。文陵岫則看向不遠處一朵正在盛放的幽曇。
“玄音，你想念阿娘的心情，姨母理解。姨母也有想念的人。我想念我的姐姐，也是你從未見過的親生母親。”
“我和她做了兩千多年姐妹，我們從一個地方來到這個世上，一起生活、一起長大、一起遊歷山河江海。”
“到現在為止，我都不敢相信，有朝一日我居然真的見不到她。”
話到最後，文陵岫素來平和的聲音中隱現出一絲哽咽，緊接着被她收斂起來。
重新低頭，文陵岫那雙波光瀲灧的藍色眼眸深深地凝望着玄音，彷彿要從她的身上看出幾分故人之資，道。
“但就因為我永遠見不到姐姐，所以才要像現在這樣堅強幸福的生活着。只有這樣，才能在生命的終點重新遇見她。”
玄音似懂非懂的皺起眉頭：“我們不能提前見她們嗎？”
文陵岫莞爾一笑，輕輕揉了揉玄音的腦袋。
“提前的話，她們會生氣我們不在意自己的生命。就躲起來不見我們了。”
再度抬眸看向夜空中的渺渺星辰，文陵岫的聲音好似精靈的輕語。
“她們是奔赴彼岸的生者，我們是她們落下的遺物。”
“為了她們不再擔心，我們要好好活着。只有這樣才不會辜負她們。”
那些愛着自己的人，希望自己過上怎樣的人生？
母親、阿娘、姨母。
她們都希望自己好好活着，能幸福最好，不幸福也沒關係。總歸是要好好活着。
離開蒼穹，重新落在地上，玄音低頭看着手腕上的紅線，以及掌心那顆銹跡斑斑的銅鈴。
微風裹挾着樹葉槐花的清香籠罩玄音，就如同許多年前的某一時刻中，文陵岫和徐晚的懷抱。
為什麼自己會把阿娘和姨母的對話忘記，直到現在才突然想起來？
玄音怔怔抬頭，望着面前遮天蔽日的蒼宇神槐。
對了……
一直以來，都是自己不願意回想這些事情。
因為一旦想起來，眼淚就會止不住的流。
一旦想起來，就會沉溺在幾乎將自己吞沒淹死的悲傷中怨天尤人！
閉上雙眼，玄音攥緊手中的銅鈴沉默不語。
而在玄音身後，一直望着她的楚離生此刻卻神情木然、心道不好。
糟了呀。
自己為什麼要說這麼過分的事？
本來玄音希望破滅已經夠難受了。自己還要理所應當的讓她放棄發泄，強迫她接受……
心中忍不住為剛才情急之下的激將言語感到後悔，楚離生閉了閉眼，幾息之後低聲開口。
“抱歉，玄音。我不該妄加揣測文陵族人在你心中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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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無論如何，我還是覺得，既然陵煙醫尊的魂魄對神槐有反應，那其他人應該也不會消散，或許……”
不等楚離生說完，玄音那獨特清幽的聲音，便沒有絲毫哀傷之意的清楚傳來。
“或許是因為我母親隕落的時候，主動將自己的魂魄封印進了鎖魂石。並沒有被神槐樹接收。”
楚離生神色一怔，玄音則在此刻回過頭來。
四目相對之際，玄音一雙血色的鳳眸儘是凌厲與沉着。
“文陵族與蒼宇神槐，在扶幽大陸相輔相成了十萬年之久。這是他們的根基，也是他們死後的靈魂歸途。”
普通人死亡后的魂魄要麼遊盪在世間，要麼步入虛無之境等待輪迴。也就是傳說中的忘川河。
而文陵族人的魂魄，在死亡之後便會被這棵神槐接納，在神槐內的虛無空間靜候輪迴。
“如果我娘因為沒有進入神槐，才爆發出強大的靈魂之力作為反應。那姨母他們沒有動靜，很可能是虛無空間出了問題。”
起身來到珞珞的本體身旁，玄音伸手輕輕附在玄凰的腦袋上。
感受着掌心珞珞蓬勃旺盛的生命力，玄音眸光灼灼，心中的猜想愈發明顯。
“嗯，眼下看來，問題就出在虛無空間裏面。畢竟這棵神槐不是扶幽大陸的那一棵，或許有差距也說不準。”
面對突然沉着下來冷靜分析一切的玄音，楚離生和星佑有些茫然的對視了一眼。
“主人，你不難過了嗎？”星佑小心翼翼的開口。
聞言，玄音回眸笑了笑：“不會，因為我剛才回憶起了重要的事情。”
說著，玄音又看向楚離生，眼裏有着一抹感激之色浮現出來。
“謝謝你總是在我情緒波動的時候叫醒我。為了這一刻，我已經等了二百多年。”
“既然走到了這一步，那無論能不能成功也不差這一時半會。我可不想姨母他們看我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