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抄家
皇上也不是今天才開始惡趣味的,賈環已經很習慣他無下限的三觀了,只可惜站在一旁臉色慘白搖搖欲墜的探春小朋友,完全不能適應幾人面不改色的討論如何才能把榮寧兩府抄得一乾二淨。榮國府欠銀四十三萬兩,寧府近五十萬兩,再加上薛家七十萬的欠條,皇上覺得哪怕刮地三尺自己也虧大了,瞪着賈環連連冷哼。
賈環懶得搭理犯病又不肯吃藥的深井冰皇帝陛下,對探春嘆道:“那府里沒人真心為你好,你又何必把他們放在心上呢。”
“可,可是賈家……”祖父在時還貴為國公府,這才幾年工夫說倒就要倒了,任誰都會難以接受的。弟弟的心怎麼這麼硬,就因為他是庶子,已經離家之故嗎,可如果賈家地位尊貴,他也能從中受益的。
“不破不立,這世上沒有不敗的世家。更何況那府里長幼尊卑不分,男人又不知上進,只一味以你們女孩兒搏富貴,臉面體通統統丟盡了。早些年又妄想那從龍之功,不知為太子和三皇子做下多少忤逆之事,奴才們在外面也仗着主子傷天害理張揚跋扈,在沒惹下殺身之禍前落到地上,從此安安生生的過日子,總比招來滅族之禍要好。要怪也只能怪祖父不會教導後代,老太太不慈無德殃及子孫。你只用心當好你的差就行了,以後皇上自然不會虧待你,管那麼多做什麼。”賈家無論怎樣也怪不到她一個女孩兒身上,憂心忡忡的為哪般呢。
賈環說的這些探春又何曾不知道,她只是不甘心祖宗以命搏出來的家業毀在自己人手裏,到時別說老太太和老爺他們無顏見先祖,連她自己都覺得羞愧難當。
“有命在,只要子孫上進何愁家業不興。”皇上見小侍女懸然欲泣,也出言勸了一句。他總算明白為什麼賈環明明很不待見這個姐姐,卻又無法真的棄之不顧,這種認死理的丫頭也算是難得一見了。
“是,奴婢記下了。”探春恭順的應道。心裏卻暗自苦笑,問題是賈家男人無人肯吃苦上進啊,這才是重點,否則她們這些小女子瞎折騰什麼。好容易自己的弟弟是個能為的,跟賈家卻不是一條心,反倒早早將自己摘了出去,看人背後向家裏下黑手看得好開心。也是自己之過,從小沒好好教導親弟,讓這孩子對賈家一點歸屬感也沒有。現在說什麼都晚了,左右事已成定局,就像主子說的,終歸還有命在,自己這代不行還有下一代呢。
四月初一是賈政的生日,自從四年前的這一天元春封妃后,哪年賈二老爺的生日宴會都辦得紅紅火火。藉機拉攏人脈是一方面,主要是賈家上下都把這一天看成了吉利日。雖然元春從封妃到離世他們也沒撈到什麼好處,甚至還搭進去不少銀子,可誰知賈家會不會在下一個吉利日又有了新起色呢。
親爹過生日賈環必需要到場,獻上壽禮后被賈政帶在身邊給族裏的族老們請安敬酒。兒子十四歲就進了學考中秀,這是及其長臉的一件事,賈政恨不得拉着賈環爬上城頭炫耀一把,心裏還不住可惜今天只請了賈氏一族的族人來家來開宴,如果能把世家都請來,也讓人看看他賈政是何等的教子有方。賈氏族人雖不滿賈環把戶籍落在京城,與他們金陵賈家徹底斷開,卻還是本着不輕易得罪人的原則笑臉以對賈環這支潛力股,一筆總歸寫不出兩個賈字來,與未來的進士郡馬爺扯上點香火情肯定不會錯。
在眾人推杯換盞,將氣氛推到最高之時,外面大呼小叫的跑進來好幾個下人,撲倒在賈赦近前尖聲叫道:“不好啦,錦衣衛包圍了兩府,眼看就要衝進來啦。”
話音未落,整齊劃一震得地皮跟着打顫的腳步聲響起,已經嚇傻的賈家人眼看着一列列錦衣薄甲的軍士小跑着進來,不消片刻已將前後院圍成了水泄不通的天羅地網,插上翅膀也別想逃出去了。
一堆紈絝子弟哪見過這種陣仗,只唬得魂不附體,直到西平和北靜兩位郡王並肩而入,賈赦賈政賈珍三個當家之人這才壯着膽子上前施禮,他們幾步躍眾而出後腳一軟就跪在了二王面前。
西平和北靜見賈家人的這副倒霉相,再回想金鑾殿上笑容艷艷好遺憾不能親自來抄家的主子,都暗自打了個冷戰。提醒自己一定要告誡子孫日後小心行事,否則攤上這樣的主子,指不定哪天抄家之禍就落到自己身上了。
二人也不去扶跪倒塵埃的賈家三人,反倒各自分立兩旁,將身後之人顯露出來。正四品御史賈雨村神色睥睨傲慢,裝模作勢的輕咳一聲后展開手裏的聖旨。滿院子賓客看到他手裏的錦黃緞子,立馬跪成一片,在賈母帶着所有女眷也出來跪接后,賈雨村才朗聲宣讀聖旨。
聖旨很簡單也很殘酷,因賈家逾期未曾繳交一分欠銀,今日於早朝之上被御史彈劾,另又有些坊間傳聞說賈家為官不義不富不仁,縱容豪奴為禍鄉里。聖上大怒,責令貶其爵位治罪抄其家產抵債,全家先打入刑部大牢,其餘罪狀待慢慢核實再令行定罪。
旨意一出賈母立即厥了過去,合府上下頓時哭嚎聲響徹雲霄。執行命令的軍士可不管這些,先將榮寧兩府的主子們一一分辨出來,也不論男女統統一根繩子綁上竄起來,只余昏倒在地的賈母和節婦李紈並鳳姐兒一雙兒女並未拿住。其餘賈氏宗族之人也分別登記造冊,然後才能被放出府去,有那膽子小的出了府就大哭大吐,榮寧街上哀天動地慘不忍睹,連趕來看熱鬧的百姓都被嚇哭了好些個。
在錦衣衛進府就已退到角落的賈環已經被北靜王的親隨護衛護住,又在清點人數時將賈菁和賈桂拉到自己身邊。兩個孩子最大的九歲,最小的才三四歲,早被家裏的變故嚇壞了,見到疼愛自己的三叔撲到他懷裏哽聲嗚咽,好像兩隻被遺棄的小貓一樣,差點把賈環給心疼死。
鳳姐和賈璉雖早有準備也免不了又驚又懼,在看到兒女被賈環護在身邊,又有幾個彪形大漢隱隱將三人守住,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雖心中疑慮卻也放下心來。賈赦和邢夫人也長舒一口氣,他們心中沒鬼也不怕見官進牢房,只要孫子無恙萬事不愁。反倒二房夫妻倆神情惶恐,尤其是王夫人,她那房裏不只存有早年做下暗事的痕迹,還藏着甄家的家當呢,萬一被翻出來,私通犯官的罪名是逃不掉了,這該如何是好。
在賈氏族人快要散盡之時,抄查各房家產的軍士開始6續回來。大房那邊不消說,金銀珠寶古董字畫應有盡有,連冷峻的西平郡王都忍不住打趣了賈赦兩句富得流油之類,只鬧得父子婆媳四人臉紅得跟紅綢子似的。身為三品將軍的賈赦住所雖奢靡,卻並未發現有何出格的東西,加上那些姬妾挺多是不修私德罷了,算不上逾越。
賈母的榮慶堂就精彩多了,除巨量的家私外,案子上正在享用的紫米粥勉強還能說得過去,畢竟紫米雖是內貢之物,可賈母身為前貴妃的祖母,用些內貢的粥品也不會有人吃撐了計較這些,但那滿滿一斛的東珠可是明晃晃的超出禮制了。西平與北靜無奈的對視一眼,心裏暗惱這老婆子沒事收東珠做什麼,能當吃還是能當喝,這下他們有心替賈家分辨幾句也不能了。東珠在宮裏也只有皇帝皇后的禮服之類才會鑲上幾顆,連太后那兒都未必能找出一斛來,哪怕皇上開恩放過,太后卻未必有那麼大的肚量肯輕饒了她。
賈政的榮禧堂里驚喜更多,不只抄出了王夫人早年包攬訴訟的來往文書,放高利貸的存根,還抬出十幾箱貼着封條的大箱子出來,上面紅艷碩大的‘甄’字刺得人眼睛疼。
“這……我們家裏怎麼會有此物?王氏,你說清楚。”賈政汗如雨下,抖如篩糠,厲聲喝問王夫人。
賈母此時已被李紈救醒,見到箱子悲呼一聲王氏你怎可害我孩兒,后哭得氣短神昏,再次倒在了地上。
倆王爺見這母子倆的作派面露不恥,賈母當了一輩子家,賈政也是個把心思全放在家業里的奇葩人物。要說這府里有事是他們不知道的,連幾歲的娃娃都不會信,見事發了就往一婦人身上推責任,賈老太太便罷了,賈政着實讓人看低了幾等。
寧國府那邊好戲也不少,抄出的秦可卿嫁妝里有好些一看就知道是皇族之物,又有賈珍與太子私下的書信來往,逆賊同黨的罪名算是逃不掉了。反倒榮國府的當家人賈政那裏除金銀外並未發現與奪嫡相關的文書,北靜王掃了賈環一眼低頭偷笑,也不算白被皇上修理一頓不是,至少不會有個被流放的逆|黨父親了。
賈環心裏明鏡兒的丫在偷笑什麼,狠翻了幾個大白眼給他,就差豎起中指以示憤慨了。他倒寧願賈政被流放,總好過被壓着當眾拜堂的尷尬。天知道因為這件事他會被嘲笑多久,那些吃軟怕硬的傢伙不敢逗弄總繃著閻王臉的徒昱,都衝著他來了,真真可惡。
執行查抄的軍士把所有抄出之物分類造冊,該入內務府的入內務府,該送刑部的送刑部,像書信逾越之物這類的都被劃歸為給賈家定罪的證據,要等刑部一一審核清楚后才能回收保存。
從下午直折騰到快天黑,總算把家私都裝箱搬了出去,同時被竄成一串的兩府主子們也要開始牢獄生涯了,賈璉鳳姐兒見賈環對自己點頭示意讓他們放心后,踏踏實實的跟着前來提人的刑部官員走了。倒是二房這邊大的哭小的叫,李紈又要擔心被帶走的兒子,又不得不努力壓制着已經斯巴達的賈老太太,只忙得滿頭是汗。賈蘭經三叔眼神安撫后平靜下來,左右他也沒犯什麼罪,有何可怕的。更多的是對母親的擔心,見老太太鬧得不像樣心裏不由憤懣,要是她能把官兵鬧走也算本事,屁用不頂反倒累得自己母親手足無措,怎麼不死了算了。芳齡十三,正在中二階段艱難前行的少年瞬間黑化了。
賈環也看着不像樣,對身邊的護衛用下巴點了點賈母,讓他過去把聲道關了。他接下來還有安排呢,還得儘快趕回家吃娘親的愛心晚餐,哪有時間跟個老太婆乾耗着。
護衛過去一記手刀解決掉噪音污染源,賈環在目送眾人走出榮慶堂後跟着壓送賈母和李紈的人來到了李紈母子的小院子裏。李紈身為節婦,受到本朝律例的最大限度保護,除非是滅三族以上的重罪,否則她的財產和人身安全還是有保障的。前一陣子分家時她和兒子獨得二房近四層家產,自己的嫁妝又沒有損失,手裏有錢心中不慌,兒子年紀還小挺多受些折磨,治罪是不會的,因此度過最初的驚恐后她此時鎮定得很。
獨自拖着賈母進了小院,先把她丟到一邊,李紈跑進屋裏翻出兩個賈蘭小時候留下的小斗篷來,給賈菁賈桂系好以免他們走夜路着涼,后在賈環安撫的笑容中關上了院門。賈家敗落,她們母子總算得以解脫,等兒子出了監牢也能像環兒母子那樣自在的過日子了。
賈環打點好看守李紈的官兵后又往大觀園裏去,妙玉一個人住在空蕩蕩的園子裏哪能讓人放心,惜春出嫁前千叮嚀萬囑咐他照顧閨蜜,萬一出了差錯得被小丫頭鬧騰出翔來。
交待妙玉快點收拾好東西以便連夜跑路后,賈環留下賈菁幫忙,帶着賈桂轉身退出了攏翠庵,畢竟是女兒清修之所,雖事出有因也不應該待得太久。
此時已是玉兔東升,賈環袖手對着月亮長嘆,榮國府歷經兩代國公也算顯赫一時。當初賈家父子賺下若大家業不知吃了多少苦楚,只因擇妻不賢,一遭蒙難傾覆,倒下不過片刻而已。雖因他的介入幾位閨秀得以倖免,想要重振昔日輝煌卻幾乎沒有可能了。唉!
他正兀自感慨,身後卻突然罩上來一具熟悉的身體,這氣味這溫度,賈環扭過身子笑道:“怎麼會來這裏?”
“哼,你說呢,都什麼時候了還不回家?”徒昱知他事忙,並未真的生氣,只是有些心疼他在初夏夜裏還要來回奔波。
“等送妙玉師傅出城就可以回家了。”賈環撲到徒昱懷裏蹭了蹭臉,又抬頭對跟來的劉命莫名他們眨眨眼,俏皮的一笑:“拜託幾位兄弟平安將人送到城外的青蓮庵去,妙玉師傅可是大美人哦,要注意禮節和風度。”
莫名幾個聞言狂翻白眼,再美也是出家人,在他們看來不能娶回家生娃兒的都不算是女人。
身旁瞪大眼睛看着眾人的賈桂突然抬起小肉爪子一指賈環,奶聲奶氣的大聲道:“啊,三叔跟人撒嬌,長不大,羞羞臉。”
“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