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鄉試
賈環被他的一席話打擊成了灰灰,想到頭頂上那位爺多麼會給人找事他整個人都不好了。況且他本身也有好大一堆事要做,秋闈過後還得把不省心的郡主娶回家,她比自己大了好幾歲,留成老姑娘皇上就得丟臉了。
明年成親的話,再過個幾年還得找到合適的子女過繼,養大了得給他們娶媳婦,安排前程,以後的日子還有得磨呢。剛才突然冒出的榮國府倒了,生死就到此結束了之類的想法他自己都無語了,可這也不全是他的錯,誰讓很多同人小說到這裏就開始收尾了呢,看得太多,免不了會被帶偏了。
“賈家的事總算是告一段落,你這些天肯定累壞了,好容易閑下來了不說好好休息,還瞎琢磨什麼。”徒昱見賈環臉上的茫然消散,心疼的把人塞到被窩裏。
自從賈家出了事環兒就沒安生過,現在終於把該安排的人都安排好了,可得讓自家寶貝好好歇歇。至於不肯消停過日子的賈家老太太和二房的人,當他徒昱是死人么,敢來自家鬧騰環兒,收拾不死他們,正好修補城牆的勞工還缺些,歡迎他們加入。
賈環不知道枕邊人心裏正憋着壞,他不禁將紅樓原作中的賈家結局跟現在的情況做了下對比。總的來說,賈家的罪名比原作中要輕上許多,不只一人沒死,賈璉的官身還保住了,家裏的日子也算過得,至少寶玉不用在冬日裏圍着破草席取暖。
而親手造就如此局面的,卻是恨不能生吃了賈家人的林如海。要不是經他打擊后賈家人被嚇得縮着脖子過日子,寧國府那邊至少還得加上國孝家孝勾引世族子弟公開聚賭這一條。榮國府的鳳姐兒到了冬天也是破草席一張填坑的命,哪能像現在這樣活蹦亂跳兒女雙全的。
也不知林大叔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當初還會不會迫不及待的收拾賈家了。但反過來說,賈家犯下的累累罪行背後不知會有多少人蒙難,那些無辜之人因他而改變命運,林如海功德不淺,林家也會因此而有好報的。世間諸事一引一啄之皆在一念之間就已定論,賈環只能說天道莫測,遠不是他這樣的凡人所能參透的。
感覺到背上輕輕拍撫的大手,賈環又向徒昱的懷裏縮了縮。總之他把能做的都做了,問心無愧,今後守着愛人守着小家好好過日子,過往種種不過是一場好戲,取樂而已無需再與之糾結了。意識迷濛之時,感覺到輕落到唇的吻,心裏堆起了滿滿的幸福。
情緒上的小問題解決了,賈環也隨之開始了鄉試的最後衝刺。鄉試在八月,從初九起每三天一場,共三場九天,因農曆的八月是陽曆的九月,正是秋意漸濃的月份,故而也被稱作秋闈。只是如此緊湊的考試日程安排,不只賈環看了肝顫,趙家人也一塊跟着犯愁。
但是再愁也得硬着頭皮往上沖,皇上下令命自家娃兒考試去,誰又有那個本事反對,只得換着法的給孩子補吧,那怕在進考場前壯實那麼一咪咪,也能讓他們放心些。外公外婆再次捲鋪蓋來文士巷,與趙老娘一起把李先生和徒昱補得滿嘴流油,至於始終堅守在弱受戰線上的賈環,真真是不提也罷了。
與此同時,賈家那邊也沒閑着,賈母幾經權衡后,依然還是捨不得高門大戶的生活,決定留在老大家裏。掌家的鳳姐兒到是不曾苛刻她什麼,依着每月一百八十兩的銀子供應她的生活,只要別想些有的沒有日子還算過得下去。
只可惜她不找事兒,事兒卻要找上她。落了難她才知道,素日忠心異常的鴛鴦和琥珀沒一個省心的。琥珀小騷蹄子骨軟身輕,被勾搭兩下就上了賈赦的床,只把賈母氣了個倒仰。鴛鴦比她有氣性,把目標指向了賈璉,天天用水汪汪的大眼睛往人家身上掃,氣得鳳姐兒找了個南邊的客商,遠遠的把她打發走了。
走了桃花運的賈璉根本沒察覺到自己魅力不減當年,正被黃花菜惦記着。他正被頂頭上司折騰死狗似的蹂躪,小小一個五品同知身兼數職,每天只差一口氣往床上爬了,哪還有閑心注意美女。他現在是全家人的支柱,被人欺負慘了也不敢與家裏人說,自己左思右想不明白上司這啥這樣對付自己。
說是存心整他,還真就不像,在官場上做的活越多,手裏的權柄也就越大,要整人給條冷板凳坐着才是正常曲目,他這種肯定不是被整的節奏。但要說上司突然賞識他了,打算好好磨鍊一番再委以重任,那為啥要選在他家被抄了之後呢,早幹什麼去了,以前他也有好好當差啊。
想不明白的賈璉心裏萬分鬱悶,好在老婆越來越心疼他,兒女也比以前更加可愛了,哪怕為了他們,自己也要頂住了。不久后逐漸適合了這種生活的賈璉乾脆丟開手,不再瞎猜上司的心思,愛咋咋的吧,大不了回家種地去。那邊皇上見他終於學會了冷靜成熟后,調令也隨之而來,提一級任命他為吏部正五品郎中,跟一群或任或免的官員耍嘴皮子去了。
賈璉升了官,可把大房一家人給高興壞了,賈赦買了十幾掛大地紅,放得家裏火藥味久久不散。鳳姐兒和邢夫人也得意的很,賈璉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為妻母請封,鳳姐提了半級,邢夫人再次誥命加身,都覺得心滿意足。
唯有賈母一人氣得肝疼,賈璉又進一層,鳳姐兒在家裏的話語權更重,她再想奪回自主權的難度也愈加大了。手裏沒銀子,連轄制住老大媳婦把重孫子奪過來都沒可能,鳳丫頭婆媳防她跟防賊一樣,就是不肯讓她與賈桂親近,生怕自己與孩子的關係好了會礙着她們。
其實賈母還真就冤枉了邢夫人和鳳姐兒,她們之所以不想賈母與賈桂接觸,只是不想讓她把賈桂寵成另一個寶玉而已,並非她所想的心裏藏奸,為了自己的私心非得隔離他們祖孫。
與大房的蒸蒸日上相比,二房這邊的情況則要詭異得多。李紈走後沒幾天二房母子三個也離開了大房的院子,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是,提出離開的竟然是寶玉,王氏和湘雲再萬般不願也得跟着他離開。畢竟家裏的莊子鋪子都在寶玉名下,賈環歸還的鋪子出息也在他的手裏,有這兩樣做後盾,就算寶玉再沒一家之主的氣勢,她們也不得不聽從安排。
這些天對寶玉來說好像是新生了一般,當初賈蘭臨走時那通大罵僅是讓他難堪,反倒賈璉晚上的長談讓他覺得身上的枷鎖盡褪,對生活又燃起了新的希望。璉二哥說,他不可能再有科舉的機會了,只這一句,寶玉的人生豁然開朗。
他是個只活在自己世界裏的人,純粹又固執,自然而懶散。從小到大加諸於身的有關科舉、官場、仕途經濟之類的枷鎖好像魔咒一樣讓他日夜不得安寧,他只能閉起眼睛,捂上耳朵,對整個世界置若罔聞,以此來逃避現實中那些令人無奈而又疲憊的一切。
現在好了,賈政待罪之身,王氏又成為了官奴,賈蘭是孫輩又有節婦母親為他抵消不良影響還好說些,而他身為有罪之人和奴隸的兒子,哪怕並無罪過,今生也再難以踏入考場一步了。殘酷的現實恐怕會讓許多人心生絕望,他卻只想跳起來大叫,慶祝自己的新生,再不用為那些酸腐的四書之類苦惱了,與之相比錦衣玉食卻毫無生氣的生活一點也不讓人留戀。家裏的兩個女人是怎麼想的他一點興趣也沒有,總之這樣的生活他已經很滿足了。
賈家意外的安靜讓賈環的備考生活少了許多樂趣,在秋老虎最猖獗的那天,苦逼少年賈環同學揮別送他到考場的徒昱和趙家人,拖着沉重的考試專用籃子進了順天府的烤箱。
與考秀才相同,進考場的第一步是搜查,搜身兼搜考試用品。衣服得是單層的,防止裏面夾帶小抄,籃子裏的東西有一樣算一樣都得拿出來反覆檢查,連點心都得掰碎了查驗。
在這個過程中一些長相水嫩的少年,比如賈環這樣的,免不了要在咸豬手下吃點悶虧。要是其他人不忍也得忍了,但賈環是誰,他的考籃里御賜之物一隻手都數不過來,查驗的芝麻小官打開籃子就差點給跪了,誰還敢占他的便宜。
像接待天皇巨星一樣把賈環迎進最好的號間裏,官員連滾帶爬的找老大報喪去,來了個狠角色,要是出了事他們可怎麼辦啊,嚶嚶嚶。主考官聽到手下報告先是一皺眉,心說現在的世家子越來越過分了,竟然敢帶着御賜之物來秋闈。
等見到人後他卻差點笑出來,原來是李混蛋家的小滑頭,難怪會把這些老油子嚇成這樣。交待了幾句把人照顧好了,他要是出了事殺了你們全家都賠不起后,主考官轉身而去,心情莫名變好了,讓人一臉苦相提心弔膽果然是快樂之源,呵呵。人以群分,什麼人交什麼朋友,這話一點也沒錯。
九天三場,每一場都要在躺下連身子都伸不直的號間裏待上三天兩宿。前兩場還好,只零星有幾個考成蛇精病的發癲抽瘋后,被一根杆子挑了出去。最後一場卻劇烈異常,因各種原因被挑出去的人,曾一度導致杆子都不夠用了。氣氛緊張得好像一點火星都能燃起熊熊大火,饒是膽大包天的賈環都感到了一絲凝重。
主考官與李先生相交莫逆,為免年紀尚輕的賈環也受影響,得空就站在他號間所在的區域守着,時不時在門前過一趟,安定人心之餘又不會讓孩子過分壓抑。自家師傅的好友賈環怎麼可能不認得,每次他過來時都笑着點頭,表示自己沒事不用擔心,他年紀一大把了,要是連這種小場面也應付不來,早在榮國府里被吃得骨頭都不剩了。
終於熬到最後一場結束,賈環交了卷子收拾好東西就站在號間門口等着,打算在開門后第一個往外沖。等到人都走了再輕輕爽爽的往外走之類的,根本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他要是沒在第一股人流里出去,老娘得厥過好幾輪去。
共處九天官員差役們也知道他來歷不淺,見他着急要出去自然不會在舉手之勞的小事上得罪人,非但第一個打開了他的號間門,還派出個小差役幫他提着籃子。
考得臉上青青菜菜的賈環第一個出了考場,一頭撲進老娘的懷中,只說了聲困后,就沉入了黑甜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