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一、中國姑娘(14)
袁偉民的愛人鄭滬英,在六十年代也是一名排球運動員。***雖然她早已成了媽媽,性格還是有運動員的特點:坦率、熱。她一邊招呼着姑娘們干這干那,一邊也跟着說,跟着笑。
等姑娘們說了個夠,笑了個夠,吃了個夠,告辭而去,袁偉民和妻子小鄭現,糖盒空了,瓜子皮撒了一地,桌子上厚實的玻璃板也碎了。不知是哪位姑娘在上面切香腸,手頭重,給切碎了。肉餡還剩了一大堆,顯然是買得過多了……
如果要指責袁偉民“冷酷無”,他的妻子最有這個權利。
大年初二,外面到處是爆竹聲聲和穿紅着綠走親訪友的人們。而“排球夫人”鄭滬英卻感冒燒,躺在床上動彈不得。她把身邊的唯一親人——七歲的小兒子叫過來:“袁粒,媽病了,你去找男排的叔叔,到醫務室給媽拿點葯來!”
平時挺淘的兒子,這時突然變得懂事聽話了,點點頭跑出門去。
第二天,小鄭的病不見好轉,而孩子又起高燒來了。娘倆躺在一張床上。虧得鄧若曾教練的愛人蔡希秦來串門,看到這個景,留下來照顧了她娘倆一天。
袁偉民呢?春節前夕就和鄧若曾帶着姑娘們南下冬訓,正在衡陽為觀眾打春節表演呢!
一年四季,他什麼時候把這個家放在心上呵!她在南京懷孩子時,反應重,嘔吐難受,他工作忙,沒有回去照顧她。生孩子時,他工作忙,沒有回去看望她。孩子都牙牙學語了,還不認識這個爸爸呢!後來,好不容易把她調到北京,照理說,就在身邊,可以多照顧照顧了。但她到北京三年,他竟然沒有在家過一個團圓年。
忙,忙,忙!他總是沒完沒了地忙。平日裏,早上頂着星星走,晚上頂着星星回。走時孩子還在熟睡,回來時孩子早已進入夢鄉。他偶爾也陪夫人看一場電影,但總是那麼心不在焉,往往看了後面就忘了前面。可過去他是一個電影迷啊!她交代給他的事,他往往忘到九霄雲外,但對外國強隊的那些女選手,對她們的長長的名字和身高、打法,卻可以倒背如流。他對隊裏的十幾個姑娘的脾性也了解得那麼透徹,甚至每個隊員在喜怒哀樂時的神動態,他都可以模仿得惟妙惟肖。
是的,她有權利怨恨他!但是,說來也怪,她一點怨恨之意也沒有。過去,她也為我國女排趕超世界水平流過汗。今天,雖然不打球了,她的心與女排姑娘們的心仍然是相通的。她把實現理想的希望寄托在年輕一代姑娘身上,而自己的愛人是這支年輕隊伍的教練,所以,她全力支持丈夫的工作,默默地承擔著繁重的家務,就連自己和兒子同時病倒的消息也不寫信告訴他。而每當他帶隊出國打比賽,她又為他和她們擔驚受怕……
朝夕相處的姑娘們了解他,相親相愛的妻子了解他,也許,了解得最深的莫過於他的老搭檔鄧若曾。雖然,鄧若曾到國家女排當教練是一九七九年的事,但他倆相識在六十年代初期。
一九六二年,袁偉民從江蘇來到國家男排時,鄧若曾是這個隊的隊長和著名的二傳手。袁偉民也打二傳。他們為了祖國的榮譽,感交融在一起,汗灑在一起,共同嘗過勝利的歡樂,也一道吃過失敗的苦酒。一九六六年八月,當世界排球錦標賽在捷克斯洛伐克的布拉格舉行時,他們曾用紅衛兵的語誓:“誓把捷克(世界冠軍)拉下馬!”那次激戰,起先,中國男排使人眼花繚亂的快攻,把捷克隊打蒙了,拿下了第一局和第二局,來了個二比○的下馬威。眼看,世界冠軍的桂冠,就有希望落到中國隊的頭上。誰知形勢急轉直下,捷克隊加強了封網,鉗制了中國隊的速度,以十五比十一贏回第三局。第四、第五局,雖然打得難解難分,但中國隊最後還是輸掉了。當時,主要是怕輸的包袱壓得他們喘不過氣來。輸了,回國怎麼向全國人民交代?方興未艾的紅衛兵會對他們採取什麼“革命行動”?越怕輸,就越輸,事就這麼怪。
為了打這一仗,他們奮鬥了多少年,吃了多少苦呀!攻球手馬立克的左臂脫臼,掉了又捏上,捏上再打,先後掉過一百多次。攻球手祝嘉銘膝關節出水,凸起那麼高,一抽就是二十cc。抽完了打,打了又出水……袁偉民為了魚躍救球,摔在地板上,碰掉了兩個門牙……如今,這一切努力和心血,都付之東流了。不輕易彈淚的男子漢們,躲到浴室里嚎啕痛哭起來了。噴洒的熱水和着懺悔的淚水,一道往下流淌。他們是沐着痛苦的咸澀的淚水洗了一個永生難忘的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