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這個業務要繼續做
又過了兩個星期,陳淑娜和於建學回到了北京。和他們一起回來的還有蘭天磊。
賈勇第一次見到了蘭天磊。蘭天磊三十多歲,中等個,面色黝黑,體魄健壯,東北口音,手上戴着一個方形的黃金婚戒,戒指上還鑲嵌着一顆鑽。他穿一件大翻領的黑色皮夾克,一條寬皮帶掛在皮衣外,嘀哩噹啷的。
於建學很正式地向蘭天磊介紹了賈勇說:“這是我們部門新來的外貿員賈勇。”
蘭天磊點了一支煙,抬眼打量着賈勇,哼了一聲算是打了招呼。
賈勇說:“蘭經理好。”
然後,賈勇給陳淑娜和於建學倒了茶,又找了一個杯子給蘭天磊沏了一杯茶。
於建學說:“你最近走的幾批貨都是賈勇發的,人家可是整夜盯在打包站,一件皮衣都沒丟。”
蘭天磊心不在焉地說:“嗨,咱們那會兒當外貿員的時候,不是都這麼干過來的嗎?這還值得一提?”
蘭天磊看着賈勇問:“是你說廠子的貨有質量問題的嗎?”
賈勇說:“蘭經理,廠子有些貨的質量確實不太好。皮子的鞣製程度不均勻,有的地方粗,有的地方細,手感差異很大,還有就是色差也明顯。”
蘭天磊不耐煩地說:“你不是質檢員!你的任務是發貨!”
於建學給賈勇使個眼色,賈勇會意,躲到了一邊。
喝着茶,蘭天磊調整了一下情緒,用埋怨的語氣對陳淑娜和於建學說:“現在正是我那邊出貨的好季節,你們非讓我回來。耽誤我的事!”
陳淑娜不耐煩地揉着眼睛,好像時差沒倒過來的樣子,沒有接蘭天磊的話茬兒。
於建學支應道:“有些事咱們聊不出眉目,還是和季總一塊聊清楚好。”
蘭天磊說:“和她有什麼好聊的。王總在俄羅斯的時候,我都跟王總彙報過了,現在還是應該按王總同意的方式運作嘛。”
陳淑娜說:“王總也在,咱們一起聊。”
蘭天磊哼了一聲說:“虧你陳淑娜也是老外貿員了,有些事是三茬對證攤開來說的事嗎?”
陳淑娜耷拉着臉說:“還是說明白好。”
蘭天磊壓低了聲音,故作神秘地說:“我跟你們說了多少遍了,你們倆是我的人,你們的利益我從俄羅斯分公司那邊給你們安排,你管我發的貨回不回款,掙不掙錢幹嘛?!”
陳淑娜心煩意亂地打斷他說:“這些車軲轆話你也別一遍一遍說了。一會兒季總就來了。”
蘭天磊不買賬地說:“我等不了她,我這邊還約了工廠的人見面。”
說著,蘭天磊拎起他的大公文包不管不顧地離開了辦公室。陳淑娜黑着臉,氣得鼓鼓的,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一言不發。
蘭天磊剛離開辦公室不久,季總就來了。季總看着疲憊的陳淑娜、於建學連聲道辛苦。
季總說:“剛才小蘭到我辦公室聊了幾句,他還約了廠家,正好咱們合計合計。”
季總說:“陳淑娜,俄羅斯分公司這塊業務你怎麼考慮?”
陳淑娜一本正經地彙報說:“季總,我和小於這回去俄羅斯,接觸了蘭天磊的客戶,看了他存貨的倉庫。應該說蘭天磊在那邊還是在努力開拓業務的。但俄羅斯市場這兩年也不像前兩年那麼好做了。我看存貨的量不小,回款進度也不是很及時。”
季總說:“問題肯定是有的。不過小蘭還是很努力的,他很想把業務做大。從目前的外貿形勢上看,服裝還是有比較優勢的出口產品。但是咱們公司申請不到對發達國家服裝出口的政策性配額。市場化配額成本太高,生產企業還能勉強承受,外貿公司是中間商,承受不起。俄羅斯市場的好處是不需要配額。這個市場咱們得做,不能放棄。不做這個,咱們更沒業務可做了。
“當然,對俄羅斯的貿易方式還沒有擺脫邊貿模式,不規範的問題比較普遍。像你說的存貨積壓,賒賬銷售,還有回款慢的問題不是我們一家的問題,很多做俄羅斯服裝貿易的公司都面臨類似的問題。這種情況下,我們大家更要互相支持,幫助小蘭把業務做起來。”
陳淑娜說:“您說的這些我都同意,我沒意見。我也一直是按照這個意思在支持蘭天磊的業務。不過您有沒有算過細賬,我們今年以來已經給蘭天磊發了十幾萬件的皮夾克了,貨值接近一千萬美元了。可是到目前為止蘭天磊一筆款也沒有匯回來。您不覺得這裏面有問題嗎?”
季總眼神閃爍顯得有些猶豫,她試探着問:“你覺得有什麼問題?”
陳淑娜說:“季總,我是為您着想,您是公司外貿業務的負責人,要是這一千萬美元收不回來,您怎麼交待呢?”
季總故作輕鬆地笑着說:“我也是幹活兒的,我上面還有王總呢。”
陳淑娜說:“那王總怎麼交待?”
季總說:“你是不是過於悲觀了。”
陳淑娜說:“我在外貿公司工作這些年,不敢說自己經驗豐富,但是這麼個干法還從來沒見過。給境外公司鋪貨是慣常做法,但得循序漸進地來。比方說,我發十萬美元的貨過去,他回款五萬美元,這五萬美元對他是成本,對我還有一部分利潤。我收到五萬美元,我再給他補五萬美元的貨。
“我不要求他把十萬美元的貨款都匯回來。要是十萬美元都匯回來了,他那邊可能也就斷貨了,那可以說不支持他業務。但他起碼要回一部分貨款吧,一來表明產品有市場,二來表明銷售有能力。一分錢貨款都不回來,他讓我怎麼判斷,是產品沒市場,還是銷售沒能力?我幹了這麼多年外貿,沒見過給一個新成立的境外業務點兒這麼鋪貨的。”
陳淑娜見季總不說話了,她接著說:“季總,我是為您考慮,我也是為我自己考慮。我和於建學的工作關係都還沒過來,我們不是華藝公司的正式員工,萬一將來這一千萬美元的貨款收不回來,責任誰負?王總、您、蘭天磊可以把事情推到我和於建學身上。我和於建學怎麼辦?這可夠得上追究刑事責任了。”
季總勉強地笑着說:“你想多了。怎麼會那樣呢,那也太不仗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