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欲說 第四章(1)
“爸爸!”
劉思毅循聲望去,見一個陌生的女郎擠開接機的人群,迎至隔離欄前,向他招手不止。***他明知那是他的女兒小玥,但是卻不願多看她一眼。他微蹙着眉,垂下目光,大步流星地繞出了隔離欄。
女兒的衣着令他極為不滿。她內穿黑色西服套裙,外披黑色輕薄風衣(披在她那平衡木般水平的雙肩上,用一隻手斜拽着一條空袖子)。西服套裙短到膝蓋以上,而以下是兩段白皙的裸腿,再以下是一雙黑色的高腰靴子。頭上,則兜頰繫着黑紗巾,眼戴一副寬邊的黑墨鏡,在下頦和西服的第一顆扣子之間,又呈一小片菱形的白皙,是她的頸子和一小片胸脯。
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此話不假。
當律師的女兒是使當省委書記的父親經常犯愁的一個“老大難”。
劉思毅總是擔心女兒給他捅出什麼始料不及的“婁子”,幸而至今還算平安無事。
他走至機場大廳的自動門那兒,未覺小莫和女兒跟上來,就站住了,回頭尋找——但見眾目睽睽之下,女兒擁抱着小莫,不分鼻子不分口地在小莫臉上一陣亂吻,還故意吻出咂咂的響聲,連他站在自動旋轉門那兒都聽到了。而人家小莫左手拎着一隻大旅行包,右手拎着一隻方正的文件包,只有任其隨心所欲。周圍的人們,皆對他倆側目而視,目光中頗有不以為然的意思。
劉思毅一氣,獨自邁出了旋轉門。他踱到門外想吸一支煙,那是他每次下飛機的急需。一摸兜,沒煙。除了開會,平時他的煙盒掌控在小莫那兒。限制他的煙量是他夫人給予小莫的特權。小莫考慮得很周到,拎的旅行包特大,他的呢大衣連小莫的棉大衣,都在機上卷放進包里去了。劉思毅只得忍着煙癮,原地走動不止。除了家人,他不願讓任何人知道自己回到南方來了。所以,小莫為了保密起見,只得通知他的女兒小玥來接他倆。
片刻,小莫和小玥也出來了。小莫推着方便車,女兒走在小莫身旁,倒好像小莫成了她的一個跟班。
女兒說:“你們等這兒,車在停車場,我去開過來。”
說罷,揚長而去。一陣夜晚的輕風,將女兒風衣一邊的衣襟吹得飄起來,使她的背影看去像只折損了一翼的黑鳥。
劉思毅無聲地嘆了口氣。
小莫默默遞給他一支煙。
劉思毅吸了兩口煙,低聲道:“小莫,對不起啊。”
小莫明白,他是在替他的女兒向自己道歉。
小莫就說:“她那樣子跟我都十多年了,您也別太看不慣,該習慣的就得習慣。”
劉思毅不由得問:“那麼,你早就習慣了?”
小莫聳聳肩,意思是——我不習慣,又有什麼辦法?對於劉思毅而,秘書小莫,都快成了他的一個家庭成員了。他兒子已入了法國籍,而且已婚為父,隔兩三年才回國探一次親。當年女兒大學畢業后,也要跟隨一名相愛的男生到法國去,被他堅決地阻止了。他不願看到女兒步兒子的後塵,也入了法國籍。儘管法國是歐洲諸國中對中國最為友好的國家,但一位中國高幹的一兒一女倘都搖身一變成了外國人,那他還是會感到一種難的尷尬的。結果,女兒不但出國沒出成,連稱心如意的對象也吹了。後來,自然還是結婚了,但那婚姻很短命,離婚,離得也很自然。離了婚的女兒,不知怎麼一來,從某一天開始,將小莫當成了最值得親愛的同齡男士。越是當著他這位身為省委書記的父親的面,越是對小莫動輒肆無忌憚地表演親昵。他倒也能看出,女兒對自己秘書的親昵,在很大程度上體現着對他這一位父親的變相的抗議。但這樣一來,對人家小莫太不公平了。為此,他甚至徵求過夫人的意見,打算不讓小莫再當自己的秘書了,替小莫早日安排一個適當的職務。夫人卻一聽就大加反對。
夫人明察秋毫地批評他:“小莫一旦離開了你,你還哪兒找一名你那麼信任那麼滿意的秘書?咱們女兒對小莫怎麼了啊?不就是親昵了點兒嗎?我怎麼就不像你那麼看不慣呢?女兒她內心孤獨你了解嗎?就不許她拿小莫當成個哥哥似的人對待啊?我看她正是那樣。不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