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欲說 第三章(19)
“你為什麼非說我是出現在你的命里了,而不說我是出現在你的生活里呢?”
她曾這麼問他。
而他,愣愣地看着她。分明地,一時搞不懂她問的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回答呀。”
他想了半天,才含糊其辭地說:“這有什麼可問的嘛!我沒事兒的時候總在想,你怎麼就會出現在我的命里了呢?那麼想的次數多了,當然說的時候也就那麼說了……兩種說法還有什麼區別嗎?”
他不但以其昏昏使人昏昏,等於什麼也沒回答——居然還反問起來了。
而她之所以心靈震顫,正是震顫在這一點上。
“你怎麼就會出現在我命里了呢?……”
原來他總在這麼想。
如果一個男人總在這麼想一個女人和他的關係,對他的意義——那麼這個女人在他心裏的位置,可就太不一般了!太重要了!太不可取代了。
在他們的關係中,這肯定是一個事實。
但他用“命里”兩個字,而沒用“生活里”三個字,其實還另有原因。在他那兒,覺得“生活里”三個字太過文縐縐的了,所以不願那麼說罷了。他覺得說“命里”,更意味着是在以俗常的字眼說話。他寧願用俗常的字眼跟她說他們之間的關係,認為那才更能表達他的真實感。如此而已。僅此而已。
有些女性,天生就是容易“受”感動的。是的,此處我們談論的是“受”,而不是“被”。“被”感動,那是另外一回事兒。實際上,人作為人,一生一世,大抵總是會“被”感動幾回的。大抵。不曾“被”感動者,不是人,是類人的怪物。他們混跡於人中,比專門傷人害人的怪物更危險,更可怕。因為本性上既是怪物,又偏借託人樣混跡於人中,便一定是時時處處想要專門干傷人害人之勾當的。真的那種怪物尚可防範,假託人樣而又混跡人中,則防不勝防。所以更危險,更可怕。
天生容易“受”感動的女性,上帝在她們的生命將形成未形成之際,自有想法地往裏點進了一定量的悲憫。是一定量的。超量了,她們以後就無可救藥地變傻了。上帝老伯在做這一件事兒時,手是很有準頭的。於是那一定量的悲憫,最終酵在她們的人性之中了。如同“面引子”酵在麵糰中了,再企圖分解出來都沒有辦法了。
所以天生容易“受”感動的女性,無須別人成心感動她們,她們往往自己就把自己弄得大為感動了。以至於她們自己在感動着了,別人還不明白怎麼回事兒呢。
比如其貌不揚的是老闆的男人,他雖然看出他的漂亮的秘書一副特別感動的小模樣,卻怎麼也不會想到,那主要是由於他在話中說了“命里”二字。
“命里”——“生活里”……
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尤其百分之九十九的女人,一般是不能敏感到二者之間的區別的,也根本不會去深究它們的區別。
作為說法,那實際上又真的有什麼區別呢?
屬於百分之九十九的人的我們,就如此這般地屬於着百分之九十九了。
一種字眼不同的說法——三千餘萬美元,兌換成人民幣是兩億多啊!……
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老人還是小孩兒——感動了我們的怎麼竟可能不是後者而居然是前者呢?
如果誰某朝某日非常誠信地對我們說——喏,這三千餘萬美元今後屬於你了……
那我們將會感動成什麼樣兒啊?!
我們很有可能感動得不知該拿自己怎麼辦才好,於是失態地滿地打滾,甚至神經崩潰。
但是那美人兒,卻更對“命里”這一種不同的說法着迷!彷彿那兩個字的價值是三千餘萬美元的數倍;是能不斷地產生出三千餘萬美元的變鈔機。
那麼,這便是天生容易“受”感動的女人和我們百分之九十九的人的區別了。
我們永遠“被”感動在實處。
天生容易“受”感動的女人,卻往往“受”感動於虛無之境。
使我們“被”感動往往是很簡單的事——把我們所喜歡的白白送給我們,倘還要說成“敬贈”,說成“請笑納”,那麼我們十之**的時候便“被”感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