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欲說 第三章(16)
她從那些雜誌上獲知,五短身材的男人,也就是某類結結實實的“車軸漢子”,若不是由於身染病患,一般而在床上的表現都是很可以的。***以前她是根本不翻那樣一些無聊雜誌的,認為它們不教人學好。後來僅僅是想獲得答案的好奇之心使然,才看了看。明白了點兒以後,就再也不看了,都扔了,皆被公司的勤雜工們撿去了。他也很反對她看,說那上邊登的都是些文字垃圾。他還為她買了一套套精裝的豪華本的世界名著,勸她有時間時莫如多讀讀名著。
他說:“印在名著里的文字,使人對文字產生敬意。而那些文字垃圾,使人覺得文字好像原本就是從人類產生的垃圾堆上刨撿出來的,沖洗凈了,噴點兒香水,花里胡哨地組合一通而已。細聞,還是有混合的垃圾味兒。”
他的話曾使她感到羞慚。
他在別人面前往往聲明自己缺少文化,也成心給人留下一種粗粗拉拉的印象;而幾乎只有她一個人清楚,他實際上是一個非常愛看書的人。往往地,她在他身邊睡了一長覺,猛然醒來一看,他仍手握書卷在聚精會神地閱讀着。他所讀的,都是那類可以被出版界和文化人士鼓吹為高尚的書,勵志的書,對人具有思想啟蒙意義的書。總而之是開卷有益的書。對那些很八卦的報刊和快餐類的解一時之悶的無聊書,他是不屑一顧的。真的不屑一顧,不是假的。
他穿衣很隨便,反感名牌。有時也穿,是場合需要,或因為是她給他買的。
他對飲食幾乎沒什麼特殊要求,屬於素食動物。素食範圍內,又幾乎雜食,無所挑剔。粗茶淡飯最合他的胃口。山珍海味反而會使他鬧肚子。
他不喜歡熱鬧,喜歡靜。在她沒成為他的女人之前,他實在靜不下去了,才尋花問柳一番。徹底地擁有了她以後,他那毛病改了。似乎只要是和她單獨在一起,就再也不會有靜不下來的時候了。
他更不喜歡聚友娛樂,而這一點她和他一樣。二人都是那種在娛樂場合往往會變傻、變得木呆了的人。
她對他了解得越多,對他的其貌不揚就越不計較了,接受起來心理障礙就越少了。而且,倘若某一個人,尤其某一個男人,別人其實都不清楚真實的他究竟是怎樣一個男人,說起來又都挺了解似的,說的又都是一些表面印象,甚至是他故做的假象,那麼,那個對真實的他最清楚不過的女人,那個由於惟一清楚最為清楚而與他生了親密關係的女人,對他就難免地會產生幾分願意愛護的心理了。如同動物學家愛護一種只有自己在偷偷養着的珍稀動物或標本,而別人只不過是道聽途說,人云亦云罷了。女人有時是很難理解的。有時作為惟一一個知道真相的人,會使她們暗自得意。守住那真相,會使她們有一種特殊的成就感。
但以上那些,還是不足以使她決心永遠做他的女人,不計名分地永遠做他的女人。
那決心之所以最終成為她的決心,還是要歸功於由一串阿拉伯數字所代表的三千多萬美元。
不是三十萬,也不是三百萬,而是三千餘萬——於是她的心屈服於那一串數字了;於是從一顆屈服了的女人的心靈里,自然而然地生出老大老大的感動來;進而又由那老大老大的感動里形成了決心……
那三千餘萬美元,是他十年來有時候低聲下氣奴顏婢膝,有時候不擇手段運用陰謀苦心經營獲得的。
那是他以後的命運。
他把它交給她了。還有一份不知什麼時候替她辦妥的長久可用的外國護照。
他說:“如果某一天我的船翻了,你就到國外去吧。這些美元夠你在國外一輩子用的了。何況你很聰明,還可以用一部分開創你在國外的什麼事業。”
她小聲問:“那麼你呢?”
他說:“我自殺。”
想了想,又說:“我自殺,你在國外才平安無事。”
“為什麼不留給你的家人?你的妻子,你的兒子?”
他說:“除了他們,我也再沒什麼家人了。他們早已在國外了,有別墅住着,有高級的車開着,上足了各種保險,還各有一筆數目不小的存款,我該為他們想到的早已想到了,該為他們做到的早已做到了。連兒子他媽的三兄四妹我也都給解決了生計問題,還要我做得怎麼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