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欲說 第九章(9)

9.欲說 第九章(9)

那人大約是用釣竿的握端在深雪上畫寫出了四個大字——“命中注定”。***

不知那四個字意味着他滿載而歸還是一無所獲。

仰躺着似乎在觀賞星星的人,走到這兒現了那四個字,於是就選中這兒仰躺下去了。

他正好躺在了“命”字的上下結構之間,如同是那個“命”字粗而短的一橫。

他是王啟兆。

“無處可去”這一句話,對於身無分文的乞丐意味着流落街頭無家可歸;對於真正的流浪漢卻意味着天下之大,可處處為家,流浪到哪兒算哪兒,走一步看一步,很隨便的那麼一種態度。此種態度也堪稱是一種人生的哲學。其玄妙之點在於,相信“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故流浪漢們雖也沿途乞討,但與乞丐們相比,骨子裏卻總是多多少少透着份兒達觀甚至沒什麼來由的樂觀的。同是“無處可去”這一句話,對於亡命之徒,比如王啟兆的小舅子之類,則只能意味着是“無處可逃”的另一種說法了。

但對於王啟兆頗為不然。

對於他,“無處可去”意味着不知哪兒才是自己願意去的地方。起碼,在大年初一的當天是這樣。在此日,從本省本市到外省外市,從國內到國外,他可以直接去或間接去的地方,那還是很多很多的。所謂偌大世界,欲往便往,沒什麼阻因的。只要那輕便的文件箱沒丟失、也沒被竊被搶,去到這個世界的哪兒,起初的日子都會是無羈無絆,無憂無慮的。只不過雖然如此,卻哪兒都是他並不怎麼願意去的地方罷了。

是的,這確乎是他離開胡副市長說是別人“借給”自己的那一幢別墅后的心境。

但哪兒都是不怎麼願意去的地方,那也必須去某一個地方啊!因為還有鄭嵐就要和他在一起了啊!二人不能總是呆在一輛小汽車裏啊!

他心裏很清楚,對於自己,過了初一,初二將會怎樣,那已是一件相當難說之事了。即使初二也平安無事,初三初四則斷不會仍然平安無事的了。當局的神經一旦大受刺激,所作必然反應極為神速。這一常識他是有的。也就是說他很清楚,對於自己山窮水儘是註定了的,柳暗花明是毫無指望的……

最終他所選擇的去處是“鴻祥賓館”。它是由從前的省委招待所改造成的四星級賓館。受傳統的影響,那兒仍是個嚴肅的地方,也仍以接待省委省政府的客人為主。嚴肅的地方等於寡趣的地方。當今之中國人,無論男女,出門在外,大抵都是希望找點兒出門在外才有機會親身體會的樂子的。所以一般來到這一座城市的人,對於那樣的一家四星級賓館是敬而遠之退避三舍的。即使在夏冬兩個旅遊旺季,它也還是喜歡清靜的人們理想的下榻之處。而省委省政府,並不認為它有必要不是一個嚴肅的地方。反正各種會議惠顧着它,再怎麼寡趣也不至於虧損。

王啟兆在接到鄭嵐之前便決定了去“鴻祥賓館”,不是多麼青睞於它的嚴肅,而是屬意於它的清靜。

鄭嵐一聽他說不回度假村了,顯出了一絲絲的不快。自從成為金鼎休閑度假村的副經理,她對城市是越來越從心理上開始主動的疏遠了。以至於一來到城市裏,感覺上就特別的空虛。如同從前的一個中國人,確切地說是如同從前的一個沒有城市戶口的女人萬不得已才進城了一樣。而只有在金鼎休閑度假村裡,她才感覺到自己是一個有價值的人。一個真正有尊嚴的人。因而是一個心裏充實的人。一個真正受到理所當然的尊敬的人。

關於尊嚴和尊敬,她心裏太清楚了。她在城市裏所見的那些人,也就是替王啟兆或代表他所見的那些人,其實根本沒有誰真的尊敬過她。在他們心目中,她只不過是王啟兆的人而已。甚至只不過是他的姘婦而已。他們對她的尊敬態度無一不是偽裝的。是由於他們和王啟兆本人的種種特殊關係所決定了的。而她的尊嚴,則是她靠了自己對尊嚴的強烈要求和維護尊嚴的高超能力從他們那兒“爭奪”來的。她也清楚自己的尊嚴是先天的殘缺不全的。所以她對它的要求反而格外強烈。所以她維護它的能力反而特別高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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