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上帝無處不在
張哲翰驚慌並不是因為腳步聲,而是因為威壓。
剛才殺死的三個三眼人都是晬天境,而現在感受到的威壓至少是鈞天境。
三十六計走為上。
不一定打不過,而是沒必要拚命,《孫子兵法》說“非利不動,非得不用,非危不戰”,在別人的地盤,沒有絕對把握的情況下,能跑就決不打。
用陰遁可以走,但松鼠帶不走。瞬移就別想了,這石屋只有一個門,能不能突出去都不一定,極有可能被一巴掌拍死。
張哲翰把松鼠順進儲物艙,運起穿牆術,從后牆穿了出去,身後傳來一陣嘰里咕嚕的吼聲和石器的碎裂聲。
此前穿牆術也只是測試了幾次,還從來沒有在實戰中用過,能穿多厚的牆,能穿多遠,心裏一點底都沒有,形勢緊急,也只好冒死再試一次。
屋后是一條窄路,張哲翰怕不保險,腳步不停繼續往前穿,進了對面一棟石屋。
是個卧室,空氣中瀰漫著酸臭的汗味,地上散落着一黃一綠兩件袍子,四隻靴子分不清對,兩個三眼人正在床上赤條條糾纏啪啪。女人突然停下動作,好像看見一道黑影穿堂而過,甩了甩頭,三隻眼睛使勁眨了眨,以為是幻覺,閉上眼睛繼續戰鬥。
張哲翰剛穿出卧室,砰的一聲和一個人撞了個滿懷,那人嘰里咕嚕罵了一聲,張哲翰忙彎腰點頭表達歉意,沒成想屁股又撞上另一個人,這才發現已經站在一條大街上。
差不多二十米寬,可能是村裡最寬的大街,街道兩旁全身地攤,是真的地攤,就是前面鋪塊布後面坐個人的那種,吃的用的穿的全有,鼻息里聞到各種食物的香味,耳邊充斥着嘰里咕嚕的叫賣聲。
街上溜達的人群談不上摩肩接踵,卻也算得上川流不息,全都穿着形形色色的袍子,熱鬧程度絕不亞於達姆城。想起以前和寧妮在副本里胡吃海塞的逍遙自在,張哲翰唏噓不已,但現在只能咽口水看看,不敢進店,不敢買東西。言語不通,還有一隻眼睛是假的,一不留神就會露餡。
好不容易遇到個不用說話的攤攤,賣的居然是烤紅薯,香得實在不行,拋下一枚貝幣買了兩個,自己吃一個,扔了一個進儲物艙,沒想到松鼠根本無動於衷,早就挺着圓滾滾的肚子仰面朝天睡著了。沒錯,是真的烤紅薯,非非說,紅薯的歷史可以追溯到5500萬年前。
烤紅薯吃到一半,抬頭看見那棟村中央最高的方形建築就在西邊,張哲翰不着急去,他知道只要進了那裏,一定會發生一些意想不到的事。
背後有人拍了一下肩膀,嘰里咕嚕說了句什麼,張哲翰回頭一看,是個三眼人,一副老朋友打招呼的樣子。
張哲翰嗯嗯兩聲算是回應,吃着烤紅薯耐心地聽他繼續嘰里咕嚕,直到他說完自己走了,才若無其事地往回走。
池塘邊空無一人,那個小白鼠早已不見,不知道是被救走還是死了消散,張哲翰把小松鼠喚醒弄出儲物艙,指了指崖壁邊緣道:“鼠兒,犬兒就在下面,你先去找她,我一會兒就來。”
松鼠嘁嘁答應一聲,伸了個懶腰,四條腿一張,飛過池塘,在“綠帽”邊緣往下一沉,消失在視野里。
張哲翰舒了口氣,把儲物艙里另一個烤紅薯取出,剝開皮,咬了一口,大搖大擺往村中央走去。
走了幾百米,突然看見那個小白鼠正帶着幾個人往這邊來,急忙往左一拐,溜進了一個衚衕,一抹臉換了副面孔。他居然沒死,由此驗證了一件事,被“神厷”殺傷的三眼人是可以被治好的。
衚衕里幾乎沒什麼人,都是后牆,沒看見一個門,只有一些透氣用的小窗。從窗下走過,能聽見不同嗓門發出的咕嚕聲。
走了一百多米,從一個十字路口往左拐,進了另外一條衚衕,突然聽見有人說話,是兩個三眼人,說得還挺激烈。從威壓狀態看,其中一個是鈞天境。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張哲翰扭頭想換條路,沒想到兩人吵着吵着還動起手來,其中一個聲音好像聽到過,仔細一看,竟然是馬科斯。看樣子他被打劫了,副本里無法無天,打劫打來打去是常事,狼界也不例外。
這就不能不管了,馬科斯是晬天境,那和他吵的三眼人就是鈞天境,雖然三眼人打不死,被搶肯定免不了。
張哲翰看看左右沒人,一手拿着半截烤紅薯,一手剝着紅薯皮,擋在馬科斯身前假裝勸架。
正好一拳打來,張哲翰剝紅薯皮的手抬起一擋,順勢一翻,一個小擒拿手擒住攻來的拳頭,運起軒輊術。
一陣酥麻,果然是天行者。
那人三隻眼圓瞪,臉憋得通紅,嘴裏嘰里咕嚕罵著,另一隻手又揮拳向張哲翰打來。
張哲翰不閃不避,擰腰發力,一個寸拳擊出,打在那人喉結下面的梨狀隱窩,嘭。
拳面擊中梨狀隱窩的一剎那,拳鋒蛛刺不易察覺地一發即收,這一刺刺出四個眼,前面兩個,後面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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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眼人被打得貼在牆上,雙手捂着冒血的喉嚨,呃呃說不出話。
黑光一閃,人頭落地,咕嚕嚕滾出五六米,無頭的軀體抽搐着貼牆滑下。
“主人!”馬科斯驚喜地叫道,能殺死三眼人的不可能是別人。
張哲翰轉過頭:“你怎麼在這裏?”
“我本來就是這裏的啊,您殺死的那些伏擊的士兵都是這裏的,是白案把我們調去的。”
“你不是在王宮當衛士嗎?”
“王宮被天雷轟的時候,我趁機逃回來了。”馬科斯說道,“剛才我聽說村口死人了,就猜主人一定來了。”
屍體消散,地上散落一大堆貝幣,張哲翰摟起來塞給馬科斯,“走,先去找個地方吃飯。”他心裏想的是,終於有了個點菜的,可以解解饞了。
剛才那人想打劫沒打成送了命,現在他所有的錢反倒落在自己手裏,馬科斯心花怒放,捧着貝幣屁顛屁顛跟在後面,“主人,您想吃什麼?”
張哲翰揚了揚手:“最貴的!”
這是寧妮帶出來的毛病,副本里吃東西必須最貴,兜里那些錢你今天不花掉,明天一刷新就沒了,更別說帶不出副本了。
馬科斯選的最貴的餐館是一間佈置考究的石屋,裏面的桌椅板凳全身漢白玉的,石桌上還鑲嵌着五顏六色的寶石和黑曜石。
兩千萬年前沒有包廂,兩人在角落的一張石桌坐下,夥計過來嘰里咕嚕,馬科斯也嘰里咕嚕,不一會兒就上了一桌子菜。
馬科斯拿起筷子夾起一塊肉放進張哲翰碗裏:“您嘗嘗,這裏的廚師是噠噠,味道最接近我們姆島的味道。”
兩千萬年前的人類自然沒那麼多煎炒烹炸,不是烤就是煮,不過還是讓張哲翰感到驚訝,他嘗到了鹽和香料,會使用調味料的文明絕對不能算低等文明。
“其實我們姆島上的菜比這裏要多得多,也好吃得多。”馬科斯一邊吃着,一邊不無驕傲地說道。
“哦?”
“別忘了我們那裏是‘上帝的廚房’,甚至你們新界的菜我們那裏都有。”
馬科斯說的“新界”就是人界,他早已看出我不是三眼人,而且人界在他們那裏不算什麼新鮮詞。張哲翰試探着問道:“川菜聽說過嗎?”
馬科斯想都沒想:“何止聽說過,據我所知,那是上帝最喜歡吃的菜。”
“上帝”喜歡吃川菜?那他一定去過幻界,去過地球,去過四川,難道真如馬科斯所說,“上帝無處不在”?
能“無處不在”的是什麼?只有佈道者能夠暢行三界,難道“上帝”也是佈道者,狼界的佈道者?
張哲翰端起一碗粟米粥喝了一口:“你見過新界的喏啦?”
“見過一個。”馬科斯咂巴着嘴。
“在姆島?”
“嗯,那次是跟着白案去圍剿,據說每年都會有一兩個。”
“你怎麼肯定他們不是啷咯啷大陸的喏啦?”
“他們穿衣服,身上沒毛,和我們差不多,只是少了一隻眼睛。”
兩隻眼睛的人去了三眼人的地盤,基本就無處藏身,萬里之外的海島,無法使用登載艙,且不說去的時候有多難,上島了能不能逃出來都是個問題。
“你剛才說你歸白案指揮,他在這裏嗎?”
“不好說,他們這個級別的噠噠,能隨時去任何地方。”
果然他們也會逐日功或陰遁,難怪紅案能那麼快出現在擼擼村,那麼迅速地出現在紅石峪。
“你們不能嗎?”
“普通噠噠怎麼可能,那是上帝賜予的能力。”
又是上帝。
陰遁和逐日功這種逆天的遁走能力絕非源自神佚物和秘籍,只能出自佈道者。李維斯的陰遁出自龔麗,綠袍那些共祭會高手的逐日功出自祝先生,而紅案、白案的遁走能力出自“上帝”,這幾乎坐實了“上帝”也是佈道者,只有佈道者才能把這種能力授予他人。
從這個意義上說,蒙哥馬利做了一件功德無量的事,通過晶片賦予人界的天行者登載艙,讓空間穿越成為可能。
眼下的任務是搞清楚神廟是怎麼回事,張哲翰問道:“村中間那個方形房子是不是哂啦廟?”
馬科斯似乎早有準備:“我正要問您呢,我猜您來高天原一定是為了哂啦廟。”
“為什麼?”
“豬里也來過,去的就是哂啦廟。”
“他?他成功了嗎?”
“不知道,不過他是被影影打出來的,連滾帶爬的那種。”
張哲翰差點笑出聲來,祝先生有多狼狽他是最有發言權的。
“你進去過嗎?”
“那裏面誰都可以進,只要不去招惹那個黑影影就行了。”
“黑影影?”
“哦,用你們新界的話說,就是祭司,我們姆島上也有。”
“招惹了會怎麼樣?”
“只要超過三句話,就會像豬里一樣被打出來。”
“有意思,”張哲翰站起身,“咱們現在就去看看。”
正琢磨着是不是把剩菜打包帶回去給哮天吃,馬科斯敲了敲石桌,夥計拎着個大大的黑袋子過來,馬科斯接過遞給張哲翰:“點菜的時候就預備好了,這是給您的坐騎準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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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哲翰打開一看,裏面裝着一條烤蹄膀,不知道是豬腿還是別的什麼腿,拎着得有五六十斤重,肉質的顏色由淺入深,從粉紅到焦黃,用刀切了刀花,滋滋冒油,撒了香料,香氣撲鼻。
神廟就在附近,直線距離不過兩三百米,穿過兩條衚衕就到了。
這是村裡唯一一棟兩層建築,全部用漢白玉建成,連一根木頭都看不見,二三十級台階上去是一排雕花石柱,三角形屋頂上刻着奇怪的圖案。門前一個小廣場,一群小三眼孩子在嬉戲玩耍。
進去是個大廳,正中央立着一座和達姆城一模一樣的十幾米高的三眼半身石像,高鼻深目,黑曜石眼睛,表情肅穆莊嚴。
石像前站着一位身穿黑色長袍的三眼老人,滿臉皺紋,目光獃滯,像機械人一樣一動不動,枯槁的雙手合握着個不知道什麼材質的方盒,黝黑的底色,紅色的紋飾。
“你說的祭司就是他?”張哲翰目不轉睛打量着眼前的老人。
馬科斯不安地東張西望:“嗯,平時都是這個樣子。”
張哲翰首先想到的是儲物艙里那兩個“機械人”。
機械人和NPC是有區別的,副本里的NPC接近於常人,附着着故事和劇情,機械人則不一樣,往往是某些劇情的“零件”,不需要溝通,只要你做對了,就能過關。
張哲翰伸手在他臉上摸了摸,運起軒輊術,沒有觸電的感覺,確認是NPC。
如果真的是NPC,這會兒已經被拉低到了地藏境,一刀殺了可能就能拿到盒子。
問題如果那麼簡單,祝先生就不會被打出去了,軒輊術可以確認他不是天行者,但無法確認他到底是不是機械人。軒輊術的前提是“生物接觸”,如果連生物都不是,哪來的“生物接觸”?
張哲翰慢慢伸出手,試探着放在方盒上,眼睛盯着滿是褶皺的臉。
馬科斯急忙提醒道:“您小心點,很多人去搶那個盒子都被打了出去。”
“是嗎?”
張哲翰輕聲說道,手慢慢往回收,馬科斯驚得目瞪口呆。
那個誰都拿不下來的方盒,隨着張哲翰的手脫離了祭司,握在了張哲翰手上!
祭司的臉上還是沒有任何錶情,雙手依然虛握着,沒有任何反應。別人費盡心機做不到的事,張哲翰就這麼簡簡單單做到了。
其實張哲翰握着方盒縮手的時候心裏也發慌,暗自運着“神厷+九地”準備硬抗祭司一擊,不過他心裏多少還是有些底,你機械人再厲害,也厲害不過綠袍對吧,最多也就像祝先生一樣被打得連滾帶爬。
他篤定只要拿出豬角就能順利拿到方盒,不過當著僕人的面,他還想裝一把逼。因為有50%的可能,只要你身上有豬角不需要拿出來就能裝逼成功。當然還有一個心思,雖然豬角讀出來全是問號,但肯定是個神佚物,越是問號越說明其中隱藏着什麼秘密,如果就這麼交出去沒了太可惜了,也許會就此錯過什麼機緣。
“主人!您真的是哂啦!”馬科斯驚叫道,臉上滿是崇拜,他又親眼目睹了一次“神跡”。
張哲翰把盒子拿在手上,正要打開看看是什麼,馬科斯突然大叫:“主人小心!”縱身一撲,擋在張哲翰前面。
“嘭!”
馬科斯被打得粉碎,張哲翰趁機一個瞬移后掠十幾米,沒急着逃跑,把方盒扔進儲物艙,氣定神閑地看着襲擊者。
剛才就隱隱覺得有威壓,只是因為被威壓慣了沒怎麼在意,沒想到還真有人伏擊。
地上馬科斯的碎片像蠕蟲一樣爬行,水銀一樣像一個地方聚集,剛才他站的地方,站着一名三眼人,身穿褐色長袍,戴着一隻圓形大耳環。
“老德,你說你變個三眼人也不捨得把耳環摘了,那玩意對你就那麼重要嗎?”
光系,大耳環,能變化,除了皮爾斯還能有誰?張蚝奉命追殺後到紅石峪,皮爾斯怎麼能閑着?
皮爾斯沒追擊,也沒搭理張哲翰的調侃,冷冷地說道:“至尊主要殺你。”
“明明是你在殺我好吧。”
“你知道我殺不了你。”
“這不讓你殺了一次了嘛,要不然你怎麼交差。”
“……”
“快走吧,否則一會兒走不了,會像韓子高一樣狼狽。”
張哲翰這話絕不是危言聳聽,因為他已感受到門外傳來強烈的威壓。
這麼強的威壓,不是紅案就是白案,無論是哪一個皮爾斯都吃不了兜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