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壽宴

第128章 壽宴

孟知府妻子姓魏,單名晗,出身乃是大家,其父曾任過刑部侍郎兼文淵閣大學士,她自幼在父母膝下教養,也很有見識本事。

孟家壽宴被她辦的聲勢浩大又極有體面氣度,來往的賓客只是稍往院落中瞧上一眼,就知所見無一不是珍品,即便是假山流水,也是出自名家手筆。

魏太太正與鄭同知家的任太太說話,便見管事的引着位年紀極輕容色清麗打扮富貴的婦人進來,她目光剛落在對方衣裙和手腕之間,就聽見下人通報的聲音。

魏太太輕輕揚眉,這幾日她也是見過那位新任通判的,也聽自家老爺說起過來歷,心下早就有了成算。

只見她笑着上前,“原來是俞通判家的太太,果真是從京城來的,通身的氣派。快隨我來,我同你說說咱們德安的人。”

祝春時垂眸行了半禮,“魏太太好。我初來乍到,年紀又輕,還要勞煩太太多多提點才是。”

魏太太親親熱熱的握着她手腕來到人群里,“宴席還有半日才開,咱們一道說說話,這裏的太太奶奶們的夫婿都是同僚,不必擔心什麼。”

說罷,她招手讓任太太過來,將二人一一介紹。

周圍其餘婦人太太們目光都往這邊看來,有互相小聲說著話的,也有心裏羨慕嫉妒的,多是圍繞着祝春時身上,但各人也都有眼見,知道中間這三人,不出意外便是德安府未來三年內宅交際圈的領頭人,即便是覺得祝春時年輕稚嫩擔不住事,也不敢真的宣之於口。

祝春時和同知家的任太太互相見過禮,她不着痕迹的看了兩眼,魏任二人年紀相差不大,和柳青璐岳姨娘相仿,二人之間的關係也明顯十分要好。她想了下查到的資料,孟知府掌管德安府五六年,那位鄭同知也是前後腳的工夫來這上任,因此兩邊的家眷也走動頗多極為熟稔。

“怪不得我們老爺這兩日回去說新來的通判年少有為,我還納悶究竟是何等人才,今日見了祝太太就可以想見了。”任太太說笑道。

她話說得玲瓏,字裏行間也都是善意,祝春時自然也感受到了,遂也跟着說笑了兩句。

魏太太見二人處得來,心下也微安,便悄悄給了任氏眼色,“今日是我們的主家,我得去招呼招呼新來的客人,任妹子你就幫我照顧下祝太太。”

“你且放心吧,我見了祝太太就心裏高興,便是你不說這話,我也責無旁貸的。”任氏抬手輕輕推了下魏太太,隨即拉着祝春時往亭子裏坐去。

“我瞧你年紀小,倒和我家小輩差不多,叫太太夫人的未免生疏了,不如叫你聲妹妹?”任氏也不是個扭捏人,大大方方的開口道,若按她本來的主意來,喚聲名字其實也合適,但她們二人身份相差不大,也不能真倚老賣老做長輩。

祝春時自無不可。

不多時,旁邊又走來一老一少,年長的那個細眉長眼,臉上帶着歲月的痕迹,嘴裏還在說些什麼,年少的那個一張圓臉,便是不說話也能看出來一團喜意。

“任太太好,祝太太好。”

任氏看見婆媳二人就笑,“怎麼這時候才來,我還以為今兒見不着你了。”她說著又看向祝春時,“這是咱們本地的大商戶胡家的太太,你叫她袁太太就是;這是胡家大奶奶,姓潘。”

袁太太細細打量了下祝春時,試探的問道:“聽說通判大人姓俞,乃是從京城那邊來的。”

祝春時微微頷首,“聽袁太太的意思,可是認識外子嗎?”

袁太太正欲說話,一眨眼瞥見瀉露端着茶過來,擱在祝春時跟前,她忙歡喜道:“哎呀,可不是嗎?這可真是天大的緣分,這位姑娘,你可還記得我?”

瀉露先是一怔,看着走到面前的袁太太,朝她看了兩眼,“原來是您。”隨即她低頭向祝春時解釋,“姑娘,咱們當日從京城出發前往遠安,有一日在驛站休息,突降驟雨,夜間的時候姑爺讓一隊游商進來歇了歇腳,便正是這位太太。”

祝春時經她一提醒,也想起來這件事,翌日一早對方還說要上門來拜見送了些許粽子,但她想着馬上就要啟程所以沒見,那時正好是瀉露出去待客的,怪不得對方認識。

那邊袁太太已經和好奇不已的任氏解釋完畢,“當日我們離開時特地問了驛站的人,說是位姓俞的大人帶着家眷赴任,故而當日知道通判大人姓俞,我心裏就想着怕是當初的大人,但祝太太剛到我也不好貿貿然打攪,況且我也不認得太太,可巧是今日遇上了。”

任太太聽了也笑道:“這麼說可真是緣分,當時誰知道還有這麼一遭呢,天下之大,俞大人哪裏都沒去,偏偏來了咱們這裏。”

“袁太太客氣了,當日只是舉手之勞,和外子無甚干係。”祝春時聽到這裏,不免有些失笑,當初借地的乃是驛站,又非他二人之地,何來什麼緣分。

袁太太卻道:“當日雨下得突然,我們帶的貨物又是些不能沾水的,驛站若非看在大人的面子上,恐怕決計不會讓我們留宿,要是如此,我們老爺可得賠上一大筆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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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平常時候,他們出些重金留宿驛站倒也使得,來往客商沒法子的時候都是這麼做的,畢竟都是要吃飯的,上頭的人也只要私底下別出格就好,但當日有俞逖他們在,驛站的人不敢明目張胆犯事,只好派人去告知,若是俞逖不允,他們也只能冒雨趕路了。

袁太太說完,又看向不聲不響站在旁邊的兒媳婦,忙把人叫來,“這是我兒媳,和太太年紀差不多,太太又初來乍到德安,要是哪天無聊了亦或者想去各處走走,儘管把她叫去作陪就是。”

潘妍暄朝着祝春時抿唇笑,杏眼裏也帶着點喜色,很是和善,令人見之便心喜。

祝春時一面應下,一面暗想這袁太太倒是隨性,說話也耿直,偏生這兒媳看起來也像個沒心眼的,若是心思敏感的聽了那話,指不定心裏怎麼埋怨婆母呢,她倒滿臉都是笑。

幾人說話敘舊,那邊客人來得差不多,壽宴也將要開始。祝春時見圓荷過來附耳說話,才知道孟知府也帶着人回來了,只是他們在前邊慶祝,不朝後院過來。

不多時眾人移步去旁邊的廳堂,屋內坐着個滿頭雖有銀絲但精神矍鑠的老太太,一身福祿壽的錦繡紫衣,額上帶着藍寶石的抹額,身邊跟着兩個說話解悶的年輕媳婦,聽任太太說,左邊那個是魏太太的兒媳,右邊那個嬌俏的則是魏太太的女兒。

老太太姓范,家族興旺子孫滿堂,兒子兒媳都貼心,平日裏只管含飴弄孫頤養天年就是,這回辦大壽瞧見這麼些人過來,心情也好,朝着眾人一一問了過來,看見祝春時還多問了兩句。

一群人分坐入席,魏太太先請老太太點了幾齣熱鬧的戲,又將戲單推給任太太和祝春時,祝春時推拒不得,便跟在任太太身後點了出。

“祝妹子,你也算來得巧,剛好藉著這個機會在德安府這邊露了面,十分輕省。”任太太瞄了兩眼戲台,笑盈盈的和祝春時搭話。

“原本我還在苦惱呢,這下只需要想着還席就好了,過幾日我在家中設個小宴,任姐姐可千萬要賞臉才是。”祝春時目光也落在眉眼美艷的花旦身上,蘭花指纖纖,眼波流轉間風情無限。

“這是自然。”任氏滿口應下,不經意的道:“聽說祝妹子直接買下了府衙附近的一套三進院落?”

祝春時低頭喝了口茶,不緊不慢道:“這不是剛來府城,我們夫妻實在沒有落腳的地方,總不好一直住在客棧,說出去也不像樣。原本是打算買套二進的宅子日常起居也就是了,但想着少不了要和德安這邊的太太奶奶們來往,地方小了人都沒處站,豈不是丟我們家爺的臉面?索性就將壓箱底的銀子拿出來,湊了千百兩銀子,雖說肉疼了些,但買個方便也使得。”

任太太狀似恍然的哦了聲:“也是,合該如此,我跟我們老爺過來的時候也是這般,那時候渾身上下沒幾個錢,還是魏太太大方,借了銀子使才得以安頓下來。”

祝春時抿着唇,“我們也是靠了家中父母,逢年過節都送東西來,大大緩解了囊中羞澀,不然買下了這宅子,全家都得喝幾月的西北風。”

任太太被這話逗笑,“哪有這般誇張,要是你不趁手,魏太太同我總不會視而不見,從前也不是沒遇見過這種情況,就在妹子你之前的杜通判家,剛來時也是搭過手的。”

杜通判便是德安府的前任通判,在俞逖之前,只聽說他犯了什麼事,因此丟官去職,帶着家眷回了老家。但具體的緣由,祝春時卻不清楚,現下聽任太太說起,不免好奇起來。

任太太面露不屑,眼底也閃過一絲蔑視來,“他啊,說來也是自己治家不嚴,才出了事。”

杜通判雖說年過而立,但平時也愛敷粉簪花,面色白皙身材頎長,那時候說起來也是德安府的一大風流俊俏人物。只是人長得風流,品性也跟着風流起來,除了明媒正娶的太太王氏外,府中還納了兩個美妾。說來其實也不算什麼大事,畢竟官場上心性專一和三心二意的各佔了一半,也不是沒有比他更喜愛美色的人,只要為人處事不出紕漏就行。

“王太太管不住他,所以一門心思就放在家裏的兩個小妾身上,等閑不讓她們露面近身。”任太太這會兒說起來都還有些鄙夷,自然是對着杜通判去的,她覺得身為男人,身為丈夫,身為父親,所作所為沒一件值得稱道的,若非杜通判風流好色,何至於到如今的地步。

“但你想啊,男人這東西,想討女人還不容易?尤其是這種有權有勢的,既然小妾碰不着,他索性就收了兩個丫鬟紅袖添香,也沒給人名分。王太太那性子哪裏能忍,當場就發了火,又趁着杜通判在外頭做事,轉頭就把丫頭關進柴房拷打了一回。”任太太搖了搖頭,臉上也露出些許憐憫之色。

“有個丫頭身嬌體弱承受不住,沒過多久就沒了。”

祝春時擰緊了眉,手裏捏着的帕子也攥緊,聽到這裏她也就大概明白了這杜通判丟官的原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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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德安府雖然風平浪靜的,但總有眼尖心細的,這事立馬就被捅到了孟知府那裏去,事關人命,又有人盯着,孟知府不能不管,只能又層層上報到朝廷,最後結局祝妹子你也就知道了,御史抓着這事不放,若非這些年孟知府和我們老爺做事兢兢業業,沒有一步行差踏錯的地方,只怕我們都得吃個掛落,受個治下不嚴的罪。”思及那段時間自家老爺的長吁短嘆,又想起杜家那堆腌臢事,任氏便有些厭惡唾棄,歸根究底這事就是杜通判管不住自己惹出來的禍,也是他們兩口子沒把丫鬟的命當成人命的後果。

一時戲台上結束,魏太太請的雜耍班子上台,吞劍碎石變魔術玩火球,頓時將在場眾人的目光吸引過去,便是話還沒說夠的任太太都忍不住閉嘴認真看起來。

祝春時隨大流的看向台上,就見范老太太招了招手,示意她過去說話,魏太太也陪坐在身側,見她過來,忙讓人搬了凳子來。

范老太太年紀大了,先前又聽了戲看了雜耍,這會兒和祝春時說了兩句話就打起哈欠來,魏太太抬手掖了掖她身上蓋着的褥子,不好意思的笑笑。

“說起來,我年少時還見過你母親。”魏太太含笑輕聲道,“只是後來嫁了人,天南海北的跑,許久沒回過京城了,也不大認得故人了。”

魏太太和柳青璐年紀相差不大,未出嫁時也是京城中的貴女嬌女,柳家門楣比不過魏家,說相熟不大可能,但往來宴會上見過卻是肯定的。

“那我少不得厚着臉皮蹭蹭母親的關係,要勞煩太太日後多多提點我。”祝春時順着這話逗趣。

魏太太看她便如看自己女兒一般,遂也跟着笑笑,“這你放心,別的地方說不準,但德安府我還是能說幾句話的,誰要是欺負了你,就算不看在俞通判的面子上,只看故人面,我也定要管一管的。”

“太太這話我記下了,我人微言薄,說出的話怕也不牢靠,只等過些時日給母親送信,讓母親替我好好謝謝太太。”

魏太太和她多說了兩句,就看見范老太太已經在閉着眼打瞌睡了,此時雜耍也停了,正是兩個女子在上面說書,周圍的太太奶奶們聽得興起,個個興緻高昂。她也不驚動旁人,叫來幾個力氣大的婆子小心翼翼連人帶椅將范老太太送進了屋裏去歇着,隨後再挽着祝春時的手來到宴席上招呼客人,直到夕陽將落,前邊來人傳話說酒宴停了,內院這邊也就跟着停了。

一整場宴席下來,祝春時也認識了幾個年紀相當的婦人,還和魏任袁等人說定過幾日設宴,其間俱是其樂融融,沒人因為她初來乍到而輕視,也不會有人看見她年紀輕就言語打壓,故而和俞逖回去時她臉上的笑也還沒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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擷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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