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婚事

第1章 婚事

初夏的陽光輕柔地灑在小院圓缸的睡蓮荷葉上,熠熠生輝,微熱的風吹過,水波輕輕蕩漾。

蘭芽一身蔥白綾子裙,端着銀漆盤,穿過院門,就見圓荷瀉露兩個都坐在廊檐下鬥草,旁邊另有兩三個小丫鬟圍着看熱鬧。

“好會躲懶的丫頭,四姑娘呢,可在屋子裏?”蘭芽繞着游廊一圈走來,笑盈盈的打趣道。

瀉露年紀長,稍穩重些,握着滿手的花草來不及撒開,忙不迭的起身迎過去,“蘭芽姑姑好,姑娘方才說要做兩個荷包,不要我們候在身邊礙眼,都一併趕出來了。”

圓荷年紀小兩歲,平日裏也跳脫些,今日鬥草這主意就是她出的。因蘭芽是四姑娘生母岳姨娘貼身丫鬟,平日裏來往得多,因此她並不害怕,笑眯眯的將花草都遞給小丫鬟,上前就要接過蘭芽手裏的東西。

蘭芽沒遞過去,但見她乖覺,便忍不住笑,也不與幾個丫頭繼續鬥嘴,“我去瞧瞧四姑娘,你們且玩着吧。”

圓荷瀉露哪裏敢應這句話,又見蘭芽手裏的東西,忙用腰間的汗巾子拭了手,才上前掀了竹帘子。

院子裏是三間正房連廊的格局,正屋不曾隔斷,蘭芽從中間的門進去,屋子正中乃是放置的桌案,香案上燃着梨花香,牆上掛着三幅山水畫,兩側則是花梨木打的齊整器具,以及三兩瓶子的花,都是時下節令的鮮花,很是用心。四扇白粉屏風將內中分開,左間是日常起居的卧房,右間則是休息待客的小廳,皆收拾得十分精緻。

蘭芽邁步往右側進去。

祝春時原本坐在窗戶下的軟榻上對着手裏的荷包皺眉,聽見外頭的響動,知道是姨娘身邊的蘭芽過來,忙起身就要繞過跟前的綉架,正好見蘭芽入內。

右側平日裏都做書房來用,甫一進去,對面便是大書架,上面是擺放整齊的書籍字畫,跟前就是書桌,旁邊是一帶博古架列着,排列儼然;再往窗邊看,則是張寬闊的貴妃榻,上面鋪着石青色墊褥,又有墊着褥子的綉凳和裝滿布料針線的竹編笸籮。

蘭芽笑着請了安。

祝春時讓她坐在綉凳上,圓荷瀉露端了小香幾過來在二人中間。

“蘭芽姑姑這時候過來,可是姨娘有話要說?”

蘭芽先擱了手裏的東西在几上,才笑着坐了半個凳子:“方才太太吩咐垂珠送了點心過來,說姑娘向來喜歡用甜食,也嘗嘗這幾碟子好不好,若是喜歡呢就再讓人送來。”

祝春時掃了眼碟子裏的玫瑰搽穰卷子、果餡團圓餅、檀香糕、酥油白糖熬的牛奶子,恰恰好都是符合她口味的吃食,然而——

“是單送了我這裏,還是六妹妹和七妹妹都有?”

早上請安的時候不曾說,將近大中午的時候才轉由岳姨娘的手送了來,倒和尋常不同。

蘭芽會心一笑,見瀉露在屏風前守着,便溫聲說道:“垂珠說是太太單給姑娘送的,六姑娘不愛用這些,覺得膩;七姑娘前兩日牙疼,太太拘着不讓用。”

祝春時沒急着說話,將這兩日的事情想了個遍,倒是沒發生什麼大事,只有昨日下午府里來了客,和太太說了會話,她不知是誰家的,說的是什麼就更無從得知了。

但往日裏不論是什麼東西,喜歡與否,太太那邊都是一式三份,各不偏袒。

想到這裏,她回身去笸籮里翻了個寶藍色的荷包出來,攤開在蘭芽面前,只見上面的花紋粗糙,“我原本想着做個荷包練手,日後好做些能看得過去的抹額鞋襪給太太和姨娘,不曾想連這個都做得一般。姨娘在針黹女紅上向來嫻熟,蘭芽姑姑且幫我帶去給姨娘瞧瞧,晚間我去陪姨娘用飯,也好讓姨娘仔細指點一二。”

蘭芽接過荷包,跟着看了眼,也忍俊不禁,四姑娘千好萬好,唯獨這女紅不好,便是比她小四歲的七姑娘,只怕在這上面都能拿的出手些。

“好,我出來時姨娘還在念叨姑娘呢,估摸着晚間都能多用兩碗飯了。”

蘭芽來傳完話,也不多留,祝春時便吩咐瀉露送她出門。

圓荷也不去鬥草了,見祝春時坐在綉榻上慢悠悠地挑了塊香糕入嘴。便去將院子裏曬好的書收進來一一歸置在書架里,又在書桌上收拾了上午祝春時寫的幾幅字,攏起來一併放進畫缸里,等一通忙完了,就看見祝春時仍舊坐在那裏,手裏拈着個玫瑰卷子,面色淡淡的,倒不像是在吃喜歡的點心。

圓荷湊過去道:“今兒上午聞雨姑姑讓人送來了三套夏裳,我瞧着很是鮮艷,都是上好的綢緞做的,姑娘要不要瞧瞧?”

祝春時用帕子擦了擦手,“往年都是五月多才送來,今年怎麼提前了?既是新做的衣裳,還得用首飾來搭,我記得抽屜底下放了些銀錁子和舊首飾,很久不曾上頭了,你拿去外頭融了,打些今年時興的花樣來,也好配衣裳。”

圓荷笑着應了,“除卻那些,姑娘還有好些長久不戴的東西,都壓在箱底了,不如一併融了打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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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荷瀉露是祝春時房裏的兩個大丫頭,一人管着衣裳首飾,一人管着小丫鬟和迎來送往上的事。

因此在穿戴上圓荷可比祝春時記得牢固,說著就去左間抽屜妝奩底下找出來好幾件前些年的金銀首飾。

祝春時抿着唇笑,抬手撥弄了兩下,挑出來一對金葉墜子,“這便罷了,是去年太太給的,其他的都送去吧。另讓師傅打對金釵,我好送六妹七妹。”

瀉露送完蘭芽,進來時看見滿桌的舊首飾,不由得調笑道:“這是怎麼,我們荷姑娘要打包袱不成?”

隨即才看向祝春時,“姑娘,聽蘭芽姑姑說,今早太太叫姨娘過去了一趟,想來是說了姑娘的事,回來后姨娘便有些神思不屬,午間垂珠才又送了東西過來,姨娘不敢耽擱,等垂珠走了就讓蘭芽姑姑過來了。”

祝春時毫不意外,她十五歲及笄,而今將要滿十七,原本早就該定親出嫁了,但前兩年因為府中二哥三哥沒有成婚,長幼有序,自然不好談她的事。

但去歲大房的三哥和吏部郎中高家的姑娘成婚後,太太便滿心為她踅摸門好的親事。

“我知道了。”祝春時沒了胃口,朝着几上那幾碟子吃食點了點,“近來入夏,我吃不了這些,你們兩個拿下去分了吧。”

圓荷張了張嘴便要說話,被瀉露抬手攔下,她脾性穩重,回來的路上又將這番話細細思索過,再結合眼前祝春時的反應,柔聲安慰道:“姑娘的心裏自來就比我們要有章程些,今兒蘭芽姑姑透了消息過來,太太又不是個磋磨人的性子,不說前面十幾年的母女情分,即便為著府里着想,也不會尋個糟爛的人家來配姑娘,想來是門極好的親事。”

祝春時不由展眉,掃了兩人幾眼,“放心吧,我心裏都明白,你們兩個也不必擔憂。做了半日活計,我去房裏歇歇,到時辰了記得來叫我,好去陪姨娘用膳。”

瀉露圓荷笑着應了。

岳姨娘和太太柳氏住在府中西邊的正院,太太在正房三間裏,兩側的耳房從前是府里姑娘住的,祝春時還小時就同六姑娘祝祺分住兩邊,等長到七八歲時才分出來獨住在旁的院子裏。如今府里幾個姑娘都大了,耳房也就空了下來,平日裏也就幾個貼身的大丫鬟守夜時起居。

岳姨娘則領着幾個丫頭婆子住在後罩房裏,距離正房半盞茶的功夫。

因是去岳姨娘處,祝春時不必從正門裏進去,而是從旁邊單開的小門直接往後罩房去,其時蘭芽已在外間候着,見着她過來,忙迎了上來打簾請進屋內。

屋裏一應佈置並不奢華,照例是燃香熏屋,一水的傢具齊全,左邊屋裏用落地屏風隔着外間,豆青色的紗簾攏着,一張羅漢床靠在窗下,中間小几上擺着個玉瓶,內里一支珠蘭,很是素雅。

“姨娘,姑娘來了。”

岳姨娘坐在羅漢床上,雖已年過三十,但平日裏皆有丫鬟婆子服侍着,太太又不曾胡亂立過規矩磋磨,膝下還有個長成的四姑娘,且不說來日如何造化,只看眼前也不敢輕易怠慢,岳姨娘母憑女貴,也有幾分體面,因而並不如何顯年紀,反倒像二十來歲的模樣。

只看她一身海棠紅的石榴裙,戴着兩支金釵,臉上帶着和煦的笑,招手讓祝春時在身旁坐下。

“近來換天,姨娘夜裏不曾咳嗽吧?”祝春時靠着邊沿坐了,握了握岳姨娘的手。

“丫頭婆子都看着,我要是咳嗽兩聲,自有告訴你的人。”岳姨娘含笑,她秉性溫柔,難有紅臉的時候,可這時候眉間卻帶着揮之不去的愁,“可知道我叫你來是要說什麼了?”

“算是知道,卻又不知道。”祝春時笑眯眯的,接過蘭芽遞來的熱茶,先捧了給岳姨娘,不緊不慢的回話,“太太可說了是哪家的人?”

岳姨娘示意蘭芽退下,又將茶盞擱在几上,拍了拍跟前的位置,抬手攏了祝春時在懷裏,才嘆着氣道:“我的兒,若是個四角俱全的人家,我何至於凝眉不展?偏偏又算拿得出手,配你不差,這才煩呢。”

不等祝春時說話,岳姨娘又道:“這戶人家你也是知道的,是靖海伯府長房的少爺,單論祖上門第,咱們祝家還及不上。”

祝春時細想了片刻。

靖海伯府俞家是打從本朝建立起就有的權貴,原本該是侯爵,然而經歷了兩三代,又自從上任老侯爺去了以後,朝廷下令降等襲爵,如今一日不如一日,只是空有個伯府的名頭撐着。更有承襲了爵位的二老爺如今僅是六品的太常寺丞,在偌大的皇城裏實在不夠看,要知道宰相門前七品官,說得誇張些,皇城裏扔塊磚頭,都能砸中好幾個六七品的官,可想而知這位靖海伯如今在朝中的地位了。

而岳姨娘口中的長房,則是大老爺一脈,因着庶出的緣故,與爵位失之交臂,如今乃是從五品的吏部員外郎,倒是比太常寺那個清水衙門好些。

靖海伯府因老夫人還在的原因,所以暫時沒分家,府里住在一起,幾房的關係彎彎繞繞,細算起來很是麻煩。

岳姨娘便是愁靖海伯府亂七八糟的關係,祝家雖說也是兩房同居,但大老爺潔身自好,膝下兩女一子全是大太太所出;二房雖有妾室,但她和早逝的關氏都只有一個女孩兒,二太太膝下育有一子一女,地位穩固,因此府里即便偶爾有摩擦,但都不是大事,也鬧騰不出大事來。

靖海伯府卻不同,住了三房,大大小小的主子加起來二三十個,還不算外嫁的姑奶奶,聚在一起多的是麻煩。

岳姨娘又道:“長房共有三位少爺,嫡出的那位年紀太小,遠不到說親的時候。剩下兩個,一位是鄧姨娘所出的六少爺,一位是范姨娘所出的九少爺,太太想給你說的,就是六少爺。”

祝春時才將靖海伯府在腦海里過了一遍,去歲二房的四姑娘和三房嫡出的五少爺才成婚,想來今年才輪到給六少爺說親。

和她的境遇很是相似。

“太太很是費心。”祝春時從岳姨娘懷裏坐起:“若說祖上,的確是女兒高攀了,但論起現在,咱們兩家也能稱得上一句門當戶對。”

她爹是正五品的通政司左參議,和靖海伯府長房大老爺大差不差。

岳姨娘嗔她一眼:“向來高門嫁女低門娶婦,你又生得好品性好,配誰不好?且你大伯父是國子監祭酒,但凡要科舉取士的,哪個不給兩分薄面。”

但凡為人父母的,總是看兒女千好萬好,岳姨娘自然也不例外,她只覺得靖海伯府麻煩,雖然有個爵位撐着,但和大房卻無甚關係,說句不好聽的,過幾年老夫人去了,他們轉眼就能分家,那時候便是連這個好聽的爵位都沒了。

祝春時好笑:“若非如此,只怕還說不到我這裏呢。”

“平日裏赴宴的時候,我也曾聽其他姑娘說起過這位六少爺,年不過弱冠,但已經是位秀才了,等今年秋闈中了,便是舉人,暫且不論明年的春闈,勛貴出身的家族裏,姨娘可見過幾個正經科舉出來的舉人郎君?”

岳姨娘聽她這麼說,仔細想了想,遲疑着開口:“京城裏貴族少爺,大多是靠着父輩恩蔭入仕,科舉的不多,科舉能中的更少。”

“這便是了。俞六少爺哪有什麼祖輩恩蔭,如今憑藉的不過是自身才華罷了,也就是長房庶出,他又是庶出,很多人家暫且觀望,趕明兒中了舉人,且不論進士,二十來歲的舉人,已有了做官資格了,便是個貧家子,也有的是人家看中,何況他還有伯府做靠,到底打斷骨頭連着筋,哪家能白白撒手一個年少有為的舉人進士。”

“聽你這麼說,俞六少爺你是滿意的?”

祝春時頓時啞然,復而又覺得好笑,她不曾見過那位俞家少爺,說不上什麼滿意不滿意,如今不過是依着當前情形分析罷了。

但岳姨娘卻是滿腹的心思,自家女孩兒原本年歲就不小,好容易太太的長子成了婚,大房的三爺也成了親,才輪到給四姑娘說親,若是再耽擱下去,只怕好郎君剩無可剩。

祝春時搖頭笑道:“且不說我滿意與否,還要看俞家的態度呢。”

岳姨娘倒不擔心這個,她長了這麼些年歲,雖說一開始有些不大滿意俞家,但經過祝春時這麼一說,她自然就看得分明,俞六少爺才華出眾卻直到如今才說親,自然有勛貴想要看他後面的表現,想要來個榜下捉婿的佳話,但皇城裏難不成只有勛貴世家?尋常的官員又如何遲疑呢,還不是因着滿府的主子太多,人多就事多麻煩多,暫且分不得家不說,底下嫡出的弟弟也長成了,日後只怕有得鬧騰,好人家嬌養的姑娘,誰捨得就這麼嫁了進去。

“管他滿不滿意呢,只不過回了太太,央太太看一看,又不是定了他家。”

祝春時見狀索性點了點頭,“那就勞煩姨娘和太太了。”

岳姨娘嗔她規矩多,見時辰差不多,才喊蘭芽進來擺飯,及至飯後又就着祝春時的女紅說了半晌的話,直到掌燈時分才送了人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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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女主男主名字的問題,可以看看作者有話說。】

屈服了,等級不夠,沒辦法添加圖片,男女主家人可能比較多,就在這裏放一下族譜(排行),男女混排,沒括號寫生母的那就是太太生的。

女主家:

【祝大老爺→夏尋貞】

大姑娘:祝祉,23歲

三爺:祝礽,20歲→三奶奶:高文柔,18歲

五姑娘:祝禕,16歲

【祝二老爺→柳青璐,岳姨娘,關姨娘(已逝)】

二爺:祝佑,20歲,→季婉如,19歲

四姑娘:祝春時/祝禎,17歲(岳姨娘生)

六姑娘:祝祺,15歲

七姑娘:祝禧,13歲(關姨娘生)

————-男主家:

【俞大老爺→郭文珠,鄧姨娘,范姨娘】

大姑娘:俞和英,25歲

二姑娘:俞和瑩,23歲(范姨娘生)

六爺:俞逖/俞知遠,20歲(鄧姨娘生)

九爺:俞逸,18歲(范姨娘生)

十二姑娘:俞和萱,15歲(鄧姨娘生)

十五爺:俞遜,12歲

【俞二老爺(靖海伯)→方有儀,唐姨娘(已逝),劉姨娘】

三爺:俞逍,23歲→韋清敏,21歲

四姑娘:俞和蓉,21歲(唐姨娘生)

七爺:俞遐,19歲(劉姨娘生)

十姑娘:俞和蓁,17歲

十三爺:俞邇,13歲(劉姨娘生)

【俞三老爺→陶素馨,安姨娘】

五爺:俞遒,21歲→楚嫣,19歲

八姑娘:俞和蕙,18歲(安姨娘生)

十一姑娘:俞和蘊,16歲

十四爺:俞遵,13歲(安姨娘生)

十六姑娘:俞和蕖,9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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擷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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