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縱橫謀划（十三）
宜修捂着帕子，輕擦嘴角，又凈了手，方說明了情況。
年希堯、察岱等一眾人，還有幾日就回京了。
梅文鼎和他的徒弟好安排，讓他們以客卿的身份，住在雍郡王府前院即可；
年希堯、察岱各回各家，完全不需要操心；
麻煩的是江南總督他們，託付給胤禛的兒子、侄子等。
江南總督他們把兒子、侄子託付給胤禛，可不僅僅是求着胤禛庇佑他們的兒子，讓這些紈絝們能在江南事發后能活命，更是將他們的仕途、紈絝們的前程與未來繫於胤禛一身。
換言之，瓜爾佳·繼祖等紈絝，既是他們爹、大伯們送到胤禛這兒的“質子”，又是胤禛的“門人”與……徒弟。
胤禛燒了暗冊，又靠着一頓杖責，和高相、明珠他們達成協議：江南官場一切照舊，保住了江南總督他們的烏紗帽，算是初步完成了囑託。
當前的難題是，到底要如何對待江南總督他們的兒子與侄子？
胤禛眼裏容不下沙子，對紈絝不說深惡痛絕，也算不得觀感好，不然，也不會逼得這群紈絝親自下河挖泥、親自參與修建水利。
可紈絝們被江福海嚇破了膽兒，對胤禛言聽計從，也算得上陪胤禛“共苦”過，委實也不好再折騰他們。
眼下，既要在京城照顧這群紈絝，還要為他們的前程操心，胤禛是真的頭疼。
同樣的，收了紈絝們親娘或祖母送來兩百萬兩的宜修，也很頭疼——
幫忙為紈絝們向胤禛進言，讓胤禛不要太苛責他們的同時，還得幫忙給這群紈絝尋摸好婚事，難上加難！
思來想去，胤禛和宜修一番商討后，決定對這些紈絝來個“大改造”：
一方面在前院開個小私塾，找來名家大儒教導他們學業，當然，這群從小攆雞逗狗的紈絝絕對是不會乖乖學習的，所以還得讓江福海時不時去私塾晃悠。
胤禛也會定期抽查，學業不佳或是態度不端着者，一律重罰。連着抓他們學業半年，再蠢笨的紈絝，應該也能有成效。
那時，再按照江南時給他們安排的小官職（布政司庫大使、鹽運司庫大使、鹽道庫大使、鹽課司大使、鹽引批驗所大使、按察司知事）等，在京城給他們找個部門（如國子監、學錄、欽天監、太常寺協律郎、各部院）等弄個筆貼式、學正、學錄、主簿等職位塞進去。
之後，由着他們慢慢熬資歷，或是找機會、派差事等提拔他們，也算前程可期，沒辜負江南總督他們的期盼。
另一方面，由宜修出面，在京城各家女眷中挑選合適的姑娘，幫忙給他們說親。
至於什麼是合適的？
一是家世能對等，能高攀自然是最好的；
二是為人要有成算，或是動手能力強，絕對能壓住這些紈絝（就是找五福晉那種的）；
三嘛，還得由紈絝們在京的親人相看一番，確定沒問題，再由胤禛出面給他們提親。
這些安排都是后話，目前最重要的是，能找個同齡人，幫忙安撫這些紈絝，讓他們不會“水土不服”的同時，後續還能乖乖配合各項安排。
鑒於江福海及其刮骨刀威懾力太大，胤禛又不苟言笑，對這群紈絝實在是沒法好好說話，宜修又是個婦人，不好過於拋頭露面，只得從雍郡王府親近之人中，找幾個為人和善又不會被紈絝們帶壞、還口風緊的少年。
原本宜修是想讓她弟弟五格、表弟雲琪以及甘淑儀她弟弟出面，但一問，個個都有事兒。
五格和曼度都被富察·福敏關進了小黑屋，日日拆題、破題，學如何寫八股文，美名其曰，文化底子比較差，笨鳥先飛，得提前練筆；
雲琪下個月就要和完顏·查弼納長女定親，可三舅被康熙、太子、老大指示着撈錢，忙的團團轉，大舅帶着醫者們去了承德，二舅要在五城兵馬司當差，長輩們竟沒一個能出面商討具體流程，雲祺只能事事自己上；
最可憐的是甘淑儀她弟弟，好不容易能有個在胤禛面前露面的機會，偏偏前幾日在馬球場和旁人對戰時，不小心摔了個底朝天，正在床上躺着休養呢！
貴妃的侄兒可不就趕巧了，人是平庸了點，但平庸有平庸的用法，絕對擔得起“地頭蛇”的身份——
能好生招待瓜爾佳·繼祖等紈絝，更不怕被紈絝們帶壞，還符合各項要求，又能寬寬貴妃的心，宜修能錯過這機會嗎？當然不。
當著貴妃的面兒，宜修說的極為貼心，“福成表弟意氣風發又沉穩得體，由他出面幫爺招待人，最是恰當不過了。”
貴妃輕輕看了看滿臉笑容的宜修，又想了想多年未見的弟弟及姨娘，終是默然地點了點頭，略一笑嘆：“福成像他阿瑪，平庸了些，但是個好孩子，能入你和老四的眼，將來也算有了依靠。”
“宜修啊，本宮要謝謝你，因為你，弘暉從小長在本宮跟前兒，咸福宮終於熱鬧了起來；
因為你，老四府上兒女雙全，孩子們沒少進宮陪伴本宮；
因為你，本宮的姨娘和弟弟方能團聚，現下侄兒、侄女也有了去處，本宮再沒什麼所求了。”
“娘娘，這一切都是您以真心換真心。若非您的照拂，宜修如何能平安產子，您對宜修……太好了，宜修才會忍不住為您做些什麼，爺亦是如此！”宜修說著說著也動了真情。
貴妃與烏雅氏，一個天，一個地。烏雅氏偽善又毒辣，上一世自己的悲劇，她是最大的幕後黑手。也許她並不是自願讓柔則入府勾引胤禛的，但她默許、推波助瀾……甚至，在柔則死後，對她百般提防。
若非胤禛上位后，烏拉那拉氏沒有別的人選，烏雅氏也不會支持她做皇后。
與之相比，貴妃實在是太好了，從不試圖擺佈她、利用她，還樂意為她出頭、細心照顧弘暉，會關心她到底過得好不好，幫她找太醫要調補方子……
在她身上，宜修真切感受到了闊別已久的“母愛”，讓宜修不自覺地想要親近她！
似乎在貴妃面前，宜修可以做回姨娘在時、有人庇佑的純真小姑娘，而不是暗中運籌帷幄、謀算人心的四福晉，乃至心狠手辣的皇后！
貴妃端視着宜修，呼的一陣清風徐來，吹得窗戶咯吱作響，吹來一陣花香，兀自喜笑嫣然，“有你在，本宮既有了孫兒，也有了女兒，宜修，你……真的很好！”
宜修聞言笑得開懷，“娘娘謬讚了，宜修不敢當。”
“無須推脫，誰對本宮好，本宮心中有數。弘暉也好，你也好，都貼心的很，無論何時，無論何事，只要你們有所求，本宮必無所不應。”貴妃鄭重地許下承諾。
“嗯。”宜修望向貴妃，應的也是無比認真。
空曠的殿中，一陣沉默后，宜修規矩行禮回府，貴妃在人走後漫不經心地理了理袍擺，微微咧嘴，似笑非笑，“有個貼心的兒媳就是好，佟嬤嬤，你說是不是？”
佟嬤嬤恭敬地站在一旁，不住地點頭，“娘娘，這麼貼心的兒媳，咱們當好生善待。”
貴妃回過神來，聞言輕笑一聲，又乍然抬頭，神情狠厲，“那是自然，宜修和弘暉都是好的，本宮決不允許任何人破壞咸福宮如今的溫暖。”
佟嬤嬤聞言一驚，上前些低聲道：“碎玉軒那位，皇上的態度很明確，等十四阿哥出宮開府後，還是會放出來的，您真的要？”
“是，本宮明白，但她一出來，必定會威脅宜修及弘暉的地位與安全。咱們大人還可以和她虛以委蛇，孩子呢？一句血濃於水，誰能攔住她探望弘暉。
本宮從小就和她認識，沒進宮前那女人還算純善，進宮后笑里刀剮皮割肉，綿里針剔髓挑筋，心思深沉着呢！
又一顆心完全偏袒十四阿哥，隨着十四齣宮開府，那女人一定會想盡法子壓制老四，而弘暉，就是最好的切入點。
你知道的，弘暉這孩子是本宮抱着養大的，是本宮的心頭肉，他額娘更是對本宮孝順有加，本宮自然要為他掃清一切障礙！”貴妃水盈盈的眸子裏忽然流出不安、憤恨以及怨毒。
佟嬤嬤嘆了一嘆，孝懿皇后故去后，貴妃身為她的庶妹，立刻被送進宮裏為妃，弘暉阿哥未曾入宮前，咸福宮看着奢華實則清冷，娘娘真是不曾有過一日歡愉。
弘暉阿哥的到來，消融了貴妃心中愁苦、寂寞與不甘；宜修福晉時時進宮探望，更是讓貴妃享受天倫之樂。二人都是貴妃娘娘的牽挂之人，誰擋在她們前面，誰就是貴妃的敵人，不死不休！
對烏雅氏、貴妃與隆科多三人幼年時的情誼，佟嬤嬤也是知道的，現如今……唉，物是非人。無論曾經的烏雅氏與貴妃如何相談甚歡，在家族、在權利、在兒媳和孫兒面前，昔日情誼不值一提。
為了弘暉阿哥與宜修福晉，貴妃娘娘斷然是容不下烏雅氏；為了佟佳氏的未來，佟嬤嬤亦決不能讓烏雅氏有威脅胤禛前程的可能。
主僕二人對視間，意見達成一致：皇上的態度不可不顧及，但可以照着敏妃借御膳房給烏雅氏下藥、使之瘋魔的做法，讓烏雅氏徹底“瘋魔”。
一個瘋魔了的宮妃，自然不能召見皇孫，更不能替小兒子出面，借孝道攻訐雍郡王。
當然，為了以防萬一，還得在十四阿哥那兒安插幾個釘子，好藉此牽制烏雅氏，令其投鼠忌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