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天高地厚 第十章(4)
北風將雪裹起來,銅錢大的雪糰子滿地滾動。***鮑真雙腳幾乎被雪糊住,幾次跌倒,又重新爬起來。榮漢俊村長身子骨壯,不停地拉巴着鮑真,兩人仄仄歪歪趕到時,已望見了雪坎子那頭的王禿子。沉悶的槍聲,使索然無味的雪原有了生氣,鮑真的紅頭巾像大紅鳥似的,閃閃跳跳。王禿子遠遠地吼,你們是哪部分的?不着這紅頭巾,我可就開火啦!榮漢俊村長罵,你這個兔崽子敢沖我開火?王禿子馬上認出榮漢俊村長和鮑真,愣了愣,訕皮訕臉地笑,哎喲,大水沖了龍王廟,自家人不認識自家人啦。這是哪股風把你們這兩位貴客吹來啦?鮑真冷冷地說,沒空跟你耍貧嘴啦!我們告訴你—件事,梁雙牙被公安局逮走啦!沒幾天,公安局也會來人找你的。王禿子耳朵—顫,兔子尾巴做的耳暖耷拉下來,人也癱軟在雪地里。鮑真—把將癱軟的王禿子拽起來問,跟我們說實話,這橋是你幫着賣的?王禿子哆嗦着說,我的姑奶奶,你快饒了我吧,我沒摻和賣橋,只是去看看熱鬧。榮漢俊村長急了,從兜里摸出王禿子的白條子說,你支走的錢,這還有你的簽字呢。王禿子急了眼似的抓住那籤條,榮漢俊村長手快,卷巴卷巴就裝起來了。王禿子跟娘們似的哭起來,梁雙牙啊梁雙牙,你算是把我坑苦啦。都是梁雙牙三番五次地求我,本來我是不想管的,可也架不着這小子軟磨硬泡。完啦,這回他媽算是完啦!鮑真揪住王禿子凍紅的耳朵,說橫豎你也是個大老爺兒們,哭啥?你說說過程吧,我會找人幫你們的。王禿子臉色烏青,在冷風裏哆嗦着訴說,他說得很快很急促,說完后惶恐地望着鮑真哀求着,我上有老下有小,可別讓我跟着蹲大獄啊!鮑真瞪着他罵,土豆充地瓜,沒骨頭的貨,你說,這架鐵橋是不是你給梁雙牙聯繫賣出去的?
王禿子軟軟地點了頭,說他媽的買家逃跑了,我們上當了!如果雙牙不報案,也許沒啥事,是他自己把自己送進去的!榮漢俊村長罵道,你小子別推卸責任!這橋又不是你家的!王禿子說了說梁雙牙到鐵路和煤礦諮詢鐵橋的事。臨走時候,王禿子跪下向鮑真和榮漢俊村長求,還將兩隻死兔子塞給榮漢俊村長讓他當下酒菜。榮漢俊村長提着兩隻死兔子,與鮑真走出了茫茫雪野。鮑真去城裏請律師那天,榮榮也跟過去了。榮榮本來也要跟周小東結婚的,誰知馮玉民的謠也害了她,周家讓兒子與榮榮退婚,這事榮漢林極為惱火,榮漢林還找到榮爺那裏闢謠,揚要狠狠揍馮玉民—頓。榮漢俊村長的難處被鮑真看在眼裏,他們交流了—些農民往後的活法。榮漢俊村長說,除了上城打工就沒有別的活路了嗎?鮑真說打工也是人下人啊,打工的人要多難有多難。鮑真眼睛紅了,她說她認識—個四川打工妹,因為丟失了身份證,被城市公安抓走,送到—個工地篩沙子,掙足了工錢,重新遣送回鄉,她不甘心,起了臨時身份證,又出來打工,到城裏的勞務市場轉悠,被壞人盯上,慌慌地奔跑,不小心被汽車撞死了。她說著就流淚了。榮漢俊村長也張大了嘴巴,急忙把話題轉了,轉到開荒、種地和上企業的話題上。榮漢俊村長對她們的錢心裏沒底,難道真像馮玉民經理說的,這是她們在城裏掙了不幹凈的錢?像這類疑的問又不能直說。鮑真沒有想到榮漢俊對她的舉動往歪里想。她急切地說,榮漢俊村長,我們到山東壽光看過,那裏搞產業農業,種菜,養花,掙了不少美元呢!眼下只有搞產業農業了!開墾那片地,你算過沒有?機械化作業,有12萬打住啦。剩下的錢,再集資—些,咱們還可以辦個小企業。
榮漢俊村長笑了笑,說了幾句表揚的話,你們眼界比我寬啊!鮑真和榮榮對視了—眼,說我們的錢可不是贊助村裏的,我們算投資,將來還要分紅的!榮漢俊村長尷尬地—笑,說那當然!你們就是小銀行!對於鮑真和榮榮來說,過去在城裏的打工生涯,生活是無序而雜亂的。她們疲累極了,高級的脂粉也遮蓋不住青春的憔悴。她們覺得城市男從的笑面里藏着不可捉措的東西。鮑真自己也明白,這城市是別人的,不是她們的。—進了城市,她的眼神兒就散了。鮑真和榮榮走在城裏熟悉的街道上,過去的感覺沒有了。鮑真說,榮榮,如果讓你回城裏生活,你還能適應么?榮榮說,咋不適應?想想咱鄉下的苦日子,很不得—晚上將城裏人的錢掏乾淨!鮑真心中湧出—些酸楚。她說你還真行,我完啦,我再也回不到老地方啦!想想過去打工和當保姆的日子,我—天也忍受不了啦!人世上掙錢的道兒千萬種,我們為啥偏偏陷在城裏呢?榮榮見鮑真這樣說,好像自己矮鮑真半頭似的,說鄉下挺好的!進了城裏,鮑真和榮榮直奔律師事務所,鮑真將梁雙牙被捕的根根脈脈說了,律師所所長嘆息—聲,將—位剛畢業分配來的趙律師領過來。鮑真交了—些手續費和聘用費,又給趙律師遞了—根煙,自己也叼了根煙吸起來。自從回村,她把煙戒了,到了城裏她又犯了煙癮。趙律師沒翻出啥名堂來,還是鼓足了勁兒說,這事兒這麼講,梁雙牙私自賣公家的鐵橋,觸犯了侵佔公共財產罪,儘管他是為了集體開荒地。但是呢,這橋是鄰村的王禿子幫助賣給東北—家公司,他又是受騙者,于于理,又在你們這邊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