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軟蛋三人組

“叮鈴鈴”

又是一節下課鈴聲響起，外面的雪花早已不再灑落，大大的太陽照在積雪上，反射出一片光芒，有些刺眼，卻又讓人心曠神怡。

然而劉稱欣的心情可一點都不美麗，無論誰連着挨批了一個多小時都美麗不起來，這還多虧了兩節課就這麼些時間，不然更慘。

校長老先生髮話讓他先回去上課，但是檢討書要寫兩份一共四千字，一份內容是逃課未遂，另一份是在校期間不好好學習，思想不幹凈。

劉稱欣總感覺校長的老臉上露出的是一種幸災樂禍看好戲的表情。

“我送你離開，千里之外，你無聲黑白（注1）...”

劉稱欣一邊往班級走，一邊惡狠狠哼着歌。

‘美女蛇，你給小爺等着，我要不送你離開，我就...我就自己離開，反正一山不容二虎，要麼你走，要麼我走。’

他絕對能在兩年內做到這件事。

劉稱欣就近上了個廁所，正好踩着鈴聲走到班級門口，透過窗戶他看見羅鵬飛站在講台下，被一個五十多歲的中老年婦女狂批。

敲了敲門，他推開喊聲老師好就想往裏面走。

“劉稱欣，有沒有點禮貌，我讓你回座位了嗎，上前面站着。”

老師氣勢很足，站在講台上怒道：“並排站好了，一個倒數第一，一個倒數第二，要不就一個倒數第二，一個倒數第一，天天不好好學習，蔫了吧唧往那一堆碎不知道想些什麼，倒是不說話，那老師說的話你們往腦子裏進啊。”

劉稱欣嘴唇緊閉，用鼻音小聲嗶嗶：“倒數第一怎麼了，總要有人扛下這個艱難的責任吧，我驕傲了嗎？何況我每次都是第二好不好。”

喘了口氣，老師繼續說道：“沒工夫和你們兩個啰嗦，凈耽誤大家時間，回去寫五百字的檢討書明天交上來，不交不許上課。”

“啥？”劉稱欣聽到又讓寫檢討書，毛都快炸了，三節課得寫三份檢討書，還讓不讓人活了。

從早上碰到那條美女蛇開始，到現在為止，他的運氣就沒好過。

“啥什麼啥，你還挺驚訝的？”

“不是，老師，咱們得講道理啊，打上課鈴的時候我正好到班級門口了的，就算遲到，我也敲門了，檢討書就不用了吧？我保證以後絕不遲到。”

劉稱欣不顧旁邊羅鵬飛使勁眨的眼睛據理力爭。

“你前兩節課去哪了？”

“我...”

“一千字，明天交，要不就出去給家長打電話，別耽誤大家上課時間。”

‘你妹啊，是我耽誤的嗎？行，小爺忍了。’劉稱欣咬咬牙，吐出個‘好’字。

說完習慣性掃了眼第一桌熟悉的身影，相視一笑，又習慣性走向最後一排靠門神座，坐下直勾勾看着講台上的一體化黑板發獃，整套動作熟練的很，好像做過幾百幾千次似的。

‘二十年前？’劉稱欣不確定地搖搖頭，心底再次生出違和感。

二十年的時間，他早已忘記幾乎沒有聯繫的高中老師同學，忘記高中時期的性格，能記起來的只有不得老師喜歡，和羅鵬飛是好友，第一桌那熟悉的身影，以及難看但實用的校服。

目前看來沒什麼差別，也沒什麼妖魔鬼怪，身在最安全的國家，在乎的人在身邊，其他的無所謂了。

心裏那絲違和感也無所謂，可能過陣子習慣就好了。

他下意識把暫時確定不了的另一份感情埋藏心底，不願探究。

不管怎樣，劉稱欣暗暗做出決定，為了免於被切片的風險，性格不能改變太多，至少暫時不能。

剛剛把‘少說少做多聽多看’八字做為目前的人生準則，羅鵬飛就捅捅他胳膊，小聲問道：“半仙兒，你剛去哪了？我還以為你沒起來呢，回寢室找了一圈，結果被寢室阿姨告到大魔王那裏去了。”

‘原來是因為找我才被那個小老太太批啊，不愧是我好兄弟。’

按照校園慣例，倒數第一和倒數第二成為朋友是必然。

說起來‘半仙兒’這個稱呼好多年都沒有聽過了，穿越前就寥寥幾個關係最好的人會這麼叫他。

羅鵬飛是其中之一，看着那張熟悉的胖臉，劉稱欣不由得回憶起往事。

穿越前幾年一個夏天的晚上，這天要比平時熱的多，蛐蛐都叫的有氣無力。

羅鵬飛在自家店裏幹了會活，出了一身臭汗。

他和他爸說：“天太熱了，我去買兩個西瓜回來冰鎮上，剩下的活等我回來再干。”

沒想到，這一去他再也沒能靠自己的力量走回店裏。

在買瓜的路上，羅鵬飛突發了心臟病，沒能救回來。

“你說現在的人怎麼這麼冷漠，早五分鐘，只要早五分鐘，醫生說都能救回來，可是所有人就那麼看着。

最主要還是我的錯，大飛太胖了，從小他就能吃，我要是控制他一點，讓他不那麼胖一定不會出事。

都是我的錯啊，我要是不讓他去買，自己去買不就好了？”

劉稱欣至今還記得葬禮上羅父羅母那一句句語無倫次的自責，那幾次哭到暈厥的崩潰。

從那以後，劉稱欣身邊就再也沒有人叫過他外號了，會叫的人都在外地，成家立業嫁人娶妻，聯繫甚少。

他名字叫劉稱（音：襯）欣，通過文字的話，有些人直接叫他劉稱（音：成）欣，和六成新發音差不多，熟悉點的朋友會叫他半新。

後來有個發音不準的同學說半新像半仙似的，因此他的外號就變成了半仙兒，和能掐會算一點關係沒有。

羅鵬飛的外號是五斤，這個外號很有意思，他十二三歲的時候，有次吃火鍋吃了五斤牛肉，技驚四座。

從此羅五斤的名號不脛而走，整個學校幾乎沒有不知道他的。

‘既然穿越回來，我一定不會再讓你出事，從明天開始面對地獄般的減肥計劃吧。’

劉稱欣暗自發誓，嘴角微微上挑，露出賤了吧唧的笑容。

這時，前桌背過一隻手，扔下了一個小紙團。

打開紙團，上面娟秀的小字寫着：‘半仙兒，前幾節課跑去哪了？檢討書用不用我幫你寫啊？’

結尾還有個笑臉。

熟悉的字體，熟悉的笑臉，是另一個和他關係很好的朋友——洪筱穎。

洪筱穎身高大約一米五二左右，微胖，略顯豐滿，聲音甜美。

她有雙又大又圓，笑起來像兩輪彎月的桃花眼，秀美的鼻子下面，小巧濕潤的嘴唇呈粉紅色，兩點小小的酒窩嵌在有些嬰兒肥的鵝蛋臉上。

就外形看來，洪筱穎完全是個大號軟萌蘿莉，哭起來不會停的那種嚶嚶怪，可事實上，她氣急了也有暴躁的一面。

他們三人相識於初中時期，那時的洪筱穎身高就是一米五二，在物資相對略微匱乏的年代裏不算矮，也不算特別高。

小小一隻，長相甜美，文靜不愛說話，柔弱愛哭，招人欺負的幾大因素洪筱穎佔全了。

男生還好，小學初中男生喜歡以逗哭女生為樂，終極目的不過是想引起她們的注意，由於年紀太小，其手法難免過於激烈，比如偷摸往書包里、文具盒裏放蟲子，剪下一縷頭髮之類的行為。

惹哭了她們，再鄙視地說一句‘愛哭鬼！’自己高大勇猛的形象不就樹立起來了？小女生崇拜的眼神不就來了？美滴很。

當然，是自認為的，女孩要比他們想像的成熟得多。

女生們則單純的看洪筱穎不順眼，言語攻擊、冷漠以對是常事。

那時劉稱欣和羅鵬飛坐的位置就在洪筱穎旁邊，許是同病相憐、感同身受，他們倆時不時會安慰下洪筱穎。

這三個人，一個軟蛋、一個胖子、一個愛哭鬼，都是經常被欺負的對象，性格也算合得來，一來二去就成了死黨。

現在是高二，相識過了五年，洪筱穎還是一米五二的身高，從初中開始她就沒長高過，座位也從中後排慢慢地挪到了第一桌。

長相倒是越來越甜美可愛，雖然成績不太好，卻依然受到很多老師同學的關照。

劉稱欣記得他高中時沒少嘲笑洪筱穎，總喜歡叫她‘小不點’。

男孩子嘛，年少時只會以這種幼稚的方式引起心愛女孩的注意，享受被女孩追打的快感，尤其在這個稱呼唯獨他一個人能叫的情況下，算是另一種對歸屬權的宣告。

十幾歲的劉稱欣不明白為什麼挨打挨罵會有沁人心脾，骨軟筋酥的感覺，不明白什麼是喜歡，他甚至在爬山時提過比誰尿的遠的愚蠢比試。

直到畢業分別那天他才突然開竅，自己是喜歡洪筱穎的，時間越久，喜歡的越深。

如果說，想吃什麼吃什麼，想買什麼買什麼，想幹什麼幹什麼，身邊沒人啰里吧嗦，沒人找茬吵架，沒人看他這也不爽那也不爽，隔三差五還能花點小錢體驗下不同山水人情，是他離婚後，最得意最瀟洒的一段生活的話。

那麼，洪筱穎就是唯一能讓他自願結束這種生活的人。

劉稱欣清楚記得當年只為多見一面，他每天早上特意早點去校園門口等待，裝作和坐車上學的洪筱穎巧遇，一起進入校園。

還有課間故意在她面前和別人玩鬧，朝座位走去時的相視一眼，體育課上的視線追逐，放學后的並肩出校，故意在班級逗留等她值日等等舉動，都能讓暗中愛戀洪筱穎的劉稱欣興奮開心許久。

可惜他起初不懂，後來又因為沒經歷過而矜持內斂，也可能是太過喜歡，害怕失敗，不管原因是什麼，總之劉稱欣只敢以洪筱穎做為幻想對象，從沒有表白過。

再後來就是大學畢業，追過不少女孩的劉稱欣倒在前妻的倒追攻勢下，買房結婚。

說是追女孩，實際上追的並不用心，連流程都一樣，找個看得順眼的女孩，聊兩句，問能不能做對方男朋友，失敗，換下一個，成功的也有，就是處的時間不長。

他的婚禮洪筱穎來了，她的婚禮劉稱欣沒去，不是不想，是壓根不知道。

據羅鵬飛事後所說，洪筱穎選對象選的很快，劉稱欣結婚沒多久她就嫁到了N市，並且千叮嚀萬囑咐的不讓他告訴別人婚禮在哪天，特別是劉稱欣。

羅鵬飛以為她想親自告訴呢。

劉稱欣當時心態就炸了，一包接着一包的抽煙，抽到連連乾嘔也無法驅散心中的痛楚。

不是狡辯，這玩意論跡不論心，誰婚後沒偷偷想過兩個外人，沒想過還沒看過嗎？大哥別說二哥。

接連頹廢了幾天，劉稱欣心中漸漸生出一股明悟。

他已經結婚了，她也結婚了，錯過終究是錯過，既然他倆有緣無分，那無論如何不能讓另一個愛他的女人受到傷害。

自此開始，劉稱欣對她老婆更加疼愛，做什麼都是老婆對，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直到發現她出軌。

或許這便是對他懷念過初戀的懲罰吧，從這一點來看，劉稱欣算不上什麼好人，離婚後更不用說了，那是吃喝嫖樣樣通。

可歸根到底，想和做還是有一點區別的。

人活一輩子，不記得初戀的又有幾個，無非埋藏在心底的深淺程度不同而已，不喜歡現任大可選擇離婚，白天睡一個晚上睡一個就沒意思了。

前世如何已成雲煙，那麼這一世呢，要爭取下嗎？

劉稱欣看向坐在第一桌的小不點，猶豫了。

這看起來也太小了，妥妥的幼齒，下不去手啊！

以他三十多歲的審美，姜雪芝都顯得青澀，比姜雪芝小了好幾歲的洪筱穎嘛，想想就覺得是在犯罪路上狂奔。

又低頭看向手裏的紙條，劉稱欣沉浸在被洪筱穎關心的幸福里，一顆心逐漸充盈，他此時還沒發現，原本封閉的感情似乎又活躍了起來。

陶醉良久，劉稱欣嘴角不自覺露出微笑，在這個純真的年代一切都是那麼的純粹，沒有勾心鬥角，沒有背叛拉攏，沒有黑心的資本家，他提筆給洪筱穎回了個紙條：‘當然用了，咱們三人有難同當，正好我有三篇檢討書，你和五斤一人一篇，一個也跑不了。’

從羅鵬飛的視角看過去，劉稱欣現在的笑容和剛才一樣的猥瑣，一樣的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