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糞桶妙計”與“師夷長技”(2)(1)

1.“糞桶妙計”與“師夷長技”(2)(1)

對楊芳的所作所為,當時就有人以詩譏諷道:“楊枝無力愛南風,參贊如何用此公。糞桶尚施妙計,穢聲長播粵城中。芳名果勇愧封侯,捏奏欺君竟不羞,試看鳳凰岡上戰,一聲炮響走回頭。”(《平夷錄廣東·感時詩》)還有人作對聯嘲笑琦善、楊芳、奕山和祁貢道:“琦侯爺痛哭龍牌,楊參贊廣收馬桶,奕將軍潛師赴敵,祁宮保出示安民。”(《入寇志·省中聯語》)

不過,以馬桶,尤其是婦女溺器等作為破敵法寶,並非楊芳的明,而是頗有些年頭的傳統。其實,楊芳還算是“文明”的,因為他並未如傳統那樣直接以婦女下身面對敵陣。

明萬曆年間,四川播州土司楊應龍造反,巡撫李化龍奉命征剿。據李化龍編撰的《平播全書》記載,當他用火炮轟擊敵陣時,楊應龍令數百*婦女排立於高處,手拿箕器,“向我兵扇簸,而賊鋒厲,我兵即以狗血潑之”。在他的記載中,此法似是普遍,因“賊凡遇我兵放銃,即令婦人脫去中衣,向我兵以箕扇之”,果然“炮不得中”。他找到的破解之法是“軍中即斬黑狗血灑之,法立破”。名重一時的明代大思想家、哲學家方以智向來注重方術,所以又被認為是明代的科學家,他的《物理小識》對此事亦有記載。方以智同時還記述了崇禎八年(1635),張獻忠圍攻安徽桐城時,守城官軍在城上架炮,張獻忠逼迫婦女“裸陰向城”,城上火炮頓啞,但官軍立即“潑狗血、燒羊角以解之,炮竟矣”。方以智認為,這也是自古以來凡鑄劍、鑄鐘、煉丹等都不許婦女在場的原因。據《流寇志》記載,張獻忠在圍攻安徽滁州時,將許多婦女斬,*倒埋坑中,使其*露出向城,結果城上大炮不是一放即裂就是啞不能放。守城官軍立取民間糞器掛在牆頭,於是“炮皆”、“賊大創”。後來,李自成進攻開封時,也以“*陣”攻之,守城官軍則以僧人*站在城牆上破之。

清乾隆三十九年(1774),山東王倫白蓮教起事,亂軍圍攻臨清城,被守軍所敗,《臨清寇略》詳記此事。開始時,城上守軍向敵軍開炮,但並不能命中,敵軍仍然向前衝鋒。守將葉信將雞血、糞汁灑在城上,並叫來一些*站在城上以*向敵。此招果然有效,一開炮就命中敵兵敵將,臨清之圍遂解。大學士舒赫德在給乾隆皇帝的奏摺中也細述此事,只是他說守軍在城上灑的是狗血。

由於其由來已久,楊芳在鴉片戰爭中自然仍用此法寶。甚至幾年後,太平軍可能也用過此法。魯迅在《阿長與山海經》中回憶了小時家中女傭阿長的故事,阿長對他說,長毛占城時“我們也要被擄去。城外有兵來攻的時候,長毛就叫我們脫下褲子,一排一排地站在城牆上,外面的大炮就放不出來;再要放,就炸了”!此事使年幼的魯迅對她產生過空前的敬意,因為“這實在是出於我意想之外的,不能不驚異”,“不料她還有這樣偉大的神力。從此對於她就有了特別的敬意,似乎實在深不可測”。

直到20世紀初的義和團運動時,團民們也認為女性身體是污穢之物,攻打不下教堂皆歸因於教堂內有許多婦女赤身*或手拿穢物站在牆頭,或騎在炮上,破壞了神拳的法術。當他們因火燒教堂或一些店鋪而延燒到附近民房時,則經常歸因於路過的婦女或出門潑“穢水”的女性。因此對女性外出有種種“以防污穢”的限制、規定,有時嚴禁外出,有時准許外出但必須頭戴紅布或轎蓋紅布,有不少不知者無辜被殺。由女團民組成的“紅燈照”,卻有避穢去邪的神功。

這種相信女性具有破邪魔力的觀念,來自於傳統的認為婦女“不潔”、“骯髒”的深深歧視。在國門大開已久的20世紀初,義和團還堅信此點,那麼,在國門尚未打開的19世紀中葉,楊芳在鴉片戰爭中以“糞桶妙計”禦敵便不足為怪了。相反,不能不令人嘖嘖稱奇的,卻是在此背景下,林則徐、魏源能“睜眼看世界”,進而提出“師夷長技”;他們因此被指為“潰夷夏之防”、有失國體而受到輿論的強大壓力,也就不足為怪了。愚昧排外、堅持“天朝上國”的妄自尊大觀念仍主宰着“世道人心”,據當時人記載,由於被“夷”所敗,不要說“師夷”,連談海外之事都成為禁忌:“海疆之事,轉喉觸諱,絕口不提。即茶房酒肆之中,亦大書‘免談時事’四字,儼有詩書偶語之禁。”林、魏的“師夷勝夷”主張,當然更是“犯諸公之忌”而“舉世諱之”。“師夷長技以制夷”在中國近代化“開篇”的遭遇,預示着中國近代化進程的艱難曲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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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何以至此(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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