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回憶島嶼(3)
女孩兒穿上白裙子,匆忙離開。沙灘上是她遺失的一枚鑲嵌黑色花朵的耳環。kimminjong彎腰撿起它,拭去上面的砂粒,放在掌心。他神漠然,端視良久。迅疾的大雨將他渾身澆透。他陡然揚起胳膊,將那枚耳環扔進了海里。旋即縱身躍入涌動的冰涼海水中。
天熙,我總是不能全心意地與一個人相處。他的語氣有幾分苦惱。或許與愛別人相比,我更愛自己。有時候,我覺得自己既是那個小王子,又是那隻等愛的狐狸。深不壽,強極則辱。這是我讀到過的一句中文。一直沒有明白它的意思。後來才知道它所蘊含的無奈。人活一世,追求感的恆久。只是感覺,恆久無處可尋。現在想來,無法全心愛一個人,是因為我對感寄予了太高的期望。擔心失去,擔心分離,擔心背叛。無法忍受疼痛,沒有安全感。所以,我寧可在失去之前先失去,在分離之前先分離,在背叛之前先背叛。如是,我覺得自己是安全的。
kimminjong側過身去,呼吸聲起。平穩,有規律地起伏。月光下的海水漸漸上涌,肆意蔓延,吞沒了沙灘,也吞沒了那條通向遠方的鐵軌。悄無聲息。kimminjong說,這是他曾經反覆做過的一個夢。
4我一直用了全部的氣力來逃離父親的陰影和他的控制。
讀中學時,他的喜怒無常的脾氣即令我自卑和畏懼,從不敢將同學和朋友帶回家裏做客。在他的面前,我總是謹小慎微,稍有不對,便招來無妄之災。放假的時候,常常借故躲在一個好朋友的家裏。
長大后,擺脫家庭和父親的願望愈加強烈。假期常常用來旅行。旅行,是一種可以逃避現實生活的方式。一個人坐火車,或者長途汽車。去上海,南京,蘇州,鎮江,無錫,揚州。一些南方城市。某個春天裏去到寒山寺時,正趕上閉寺,來自日本的旅遊觀光團正熙攘而出。於是離開寺門,在旁邊的一條古舊巷子裏漫遊。看到一扇敞開的木質紅色大門,門環脫落,痕迹斑駁儼然。院子裏是一株繁密盛開的桃花樹。忍不住走進去。滿樹的桃花,緋紅色花瓣,紛紛揚揚,開得正好。
對桃花的喜愛,似乎緣於看王家衛的《東邪西毒》。也許因為太久沒看過桃花,第二年的春天,我去了盲劍客的鄉下,我覺得很奇怪,那兒……根本沒有桃花。
站在那株桃花樹下。抬頭,是藍得刺目的天空。紅與藍,皆是絢爛之極的顏色。明艷日光下,不知為何卻在內心生出哀傷與悵惘。看到桃花般的飄落,便覺凡此種種,俱是幻象。
旅行是會讓人上癮的,欲罷不能。
終於在一個八月份里決定要去西藏。從位於黃河入海口的那座小城出,帶着簡單的行李,坐骯髒的長途卧鋪夜車到北京。從北京坐火車到西寧。去了塔爾寺,看白色寺廟和菩提樹,拜見活佛。去看傳聞中倉央嘉措的消失地青海湖。坐火車到格爾木。着高燒,吞了大把的退燒藥,渾身虛汗。冒着會患肺氣腫的危險,執意孤行。沿途經過茫茫戈壁,偶爾的鹿群,祁連山的西段。德令哈,和白色茶卡鹽湖。列車隆隆,想起那個早夭詩人的詩句。今夜我在德令哈,這是雨水中一座荒涼的城。
沿着青藏公路繼續顛簸。只是輕微胸悶,頭暈與乏力,所幸並無嚴重高原反應。暮色里抵達海拔4533米的沱沱河。高原起伏廣闊,河水凝滯而流。同車的旅伴中有一位是來自上海的畫家,夜裏,在沱沱河兵站休息。他不堪劇烈的高原反應,頭疼欲裂。整夜都是痛苦嚎叫和咒罵。天蒙蒙亮,空氣涼寒,再度啟程。安多,那曲,當雄,德慶。看到雨後的一道彩虹,如此真實,幾乎觸手可及。也看到沿途數輛車子翻在了溝里或者河裏。三天後,到達拉薩。
5住在拉薩老城區的八朗學二樓。
普通的房間,木質桌子,暖水瓶,紅色地毯。簡單得無以復加。帳篷,高的登山包,防潮墊,維生素和紅景天,散着人在天涯的味道。隨時會有熟悉的面孔消失,陌生的面孔出現,空氣里始終充斥着見面和別離的味道。人們風塵僕僕地去來,各有所忙。去阿里,去林芝,山南,去大本營看珠峰,去獅泉河和昌都。只有陽光寂寂,遍佈每一個角落。夜裏醒來,房間黑着。有人縮在床角抽煙。煙火明滅,一閃一亮。房間裏的一個女孩子,曾三次入藏。短,有一種豪爽氣。此次要經由中尼公路去尼泊爾,在那裏住些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