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鳳凰和孔雀(6)
孔雀還追溯到來看樓的時候,那些中介眼神的飄忽和語的躲閃。她當時對這份急就的理解,是大凡中介都迫切做成生意,以免夜長夢多。簽二手樓銷售協議時,那兒的人也有着同樣的表,不過是比起物管處的人,他們多了一份焦慮,直到鳳凰和她簽下了合同,交了定金,他們才長長地鬆了口氣。
既然房子像他們所說的那樣搶手,他們又何必交了定金后還要三番五次地催促呢?
即使是管理處雇請的保安,上來找他們簽維修項目認可時也是東張西望,鬼鬼怪怪的。
整個紫荊花園,在孔雀看來暗溝縱橫,深不見底,到底是人人都有問題,還是自己有問題呢?
她問過鳳凰,鳳凰說新搬來的人家就像學校來個插班生一樣,老同學都會盯着新同學看的,這有什麼稀奇?她說第二遍時,他很不屑,說她沒事找事,胡思亂想,說第三遍時,兩人吵了一架。
鳳凰說,你們女人天生就是敏感多疑,唯恐天下不亂。我從來就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勁。
他完全忘了自己只是海城一個小小模具廠的辦公室主任,而用街道辦主任的腔調說:“這邊是移民城市,大家都沒根沒底的,各顧各打拚,忙都忙不過來,當然沒老家那樣悠閑自在,愛套近乎啦,但需要打交道時,鄰里態度還是友好的,總的來說社區還算是和諧的……”
孔雀真想掐死他。
鳳凰說,你認為因為我們家不夠有身份,別人才會那麼對我們嗎?告訴你,高考那年要不是我在考場餓得暈了過去,北大都進去了。
孔雀只能翻白眼,她覺得兩人對話就像看電視一樣,各按各的頻道,內容不同,卻以為是自己的節。
最後孔雀只能把這些詭秘的感覺解釋成老鄰居歡迎新鄰居的特殊方式。還有一個更趨積極和略帶自戀的想法是,也許人家覺得這麼白凈高挑的京蒜,怎麼就嫁了個又矮又黑的土豆呢?要不就是他們搬家時,家私不是全新的,裏頭夾雜了不少舊物。或者就是婆婆出現后太強勢,城裏人都被農村婦女主任的氣焰震住啦,他們在等着看這對婆媳到底能和諧相處幾天呢。
現在看來,這些都不是原因。
這天晚上,天上一顆星也沒有,空氣有點凄寒,我在小區里轉悠到下半夜,也沒能找到一隻可以跟我纏綿的母貓,那些老母貓都有自己的伴了,而且還是姐弟戀,我氣瘋了,只好又溜到鳳凰家。
他們家雜物多,婦女主任啥都不捨得扔,很適合貓躲躲。
原本我愛在廚房獃著,享受那隻老掉牙的冰箱拉鋸似的製冷時,壓縮機散出來的溫熱。那是冬夜裏的一抹溫暖。
我不是沒回過我原來的家,但最近櫻桃有點變態,那些男人漸行漸遠后,她閑着也是閑着,老拿我身體搞事,在淘寶買了個電推剪剃掉她自己身上的毛后,就用來剃我的毛,不知當我是白老鼠,還是為了物盡其用。一隻貓一旦剃光了毛就如同地球人脫光了衣服,尤其是在大冬天失去了保護層,不但沒有安全感,還自尊心受損啊,那些母貓看到我的眼神,真讓我受不了。
櫻桃是嫌棄我嘴巴有毛病,怕我滴出的口水污染了毛令它們臭和打結。我頂多不回去就是,這次我真是鐵了心了。
這時,我聽到孔雀在卧室里的尖叫。
這跟平常的還真不一樣。**時,她的尖叫是圓的。現在,她的尖叫像她的胸一樣扁平。趙主任來了以後,圓潤的尖叫的確少了,有也得剋制着,低低的,像鴿子那樣間歇性呻吟,實在壓抑不住聲音時,她會用嘴巴咬住枕頭。地球人太可憐了,我們才不管你們,在夜裏我們想咋叫就咋叫,肆意得很。原來孔雀做了一個惡夢。
她搖醒鳳凰,說她看到梳妝枱上,有一個看不清模樣的女孩子在黑暗裏看着他倆睡覺;後來又飄了出去。她跟到廳里,現那個女孩子一定不動地端坐在兒子的寫字枱前,在摸黑做功課!
鳳凰坐起來,迎着被擰得大亮的天花燈和床頭燈拚命撐開眼睛,在半迷糊的狀態聽孔雀講完她的夢后不耐煩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