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未斷之緣
屋子裏點着犀角香，青煙繚繞，像是在做一場隔世經年的夢……
藺巽又夢見了夢中的姑娘，春雨霏霏，
只不過夢中她的臉由模糊也漸漸地變得清晰起來。
春雨霏霏，曾被戰火肆虐的荒原，滿目的瘡痍，世界都是灰色的。
但在她掀開轎簾那，他曾因烽火灼燒落下舊疾的雙眼，終於看見了一抹明亮、如火一般的炙艷的顏色。
在那朦朧煙雨中，少女自轎子裏走了出來，像是一雙看不見的手，拂開了京都天空連綿的陰霾……
“九歌見過王爺。”
這一次，他終於看見了女子的臉。
紅衣素髮，傾城無雙……
真實……禍水！
他無意識的撥動手中佛珠，目光冷淡的瞥了眼眼前的少女，漫不經心的想着。
彼時他也沒想到，只是那驚鴻一瞥，便讓他們之間生出斬不斷的孽緣……
“這就是南疆來和親的九歌公主，可真是絕色啊！”
她的出現，在整個京都都引起了轟動，世人皆知這位從南疆而來的九歌公主，生了一張傾國傾城的容貌。宮宴初見，就連一向溫文爾雅的三皇子藺少舒，以及蕭家大公子蕭鈺都失了儀態。
這些與他又有什麼關係呢？
在迎接完這位九歌公主之後，他返回了護國寺，如同往常沒有戰爭的無數個日夜一樣，他在護國寺中譯經，閉關，遠離京都是非。
他屢次想過剃度出家，卻被了緣大師說他塵緣未了拒絕。
藺巽覺得大和尚是不敢得罪皇帝，在那胡說八道，他雙親俱亡，對世間榮華富貴，功名利祿沒有任何的留戀，還有什麼未了的塵緣呢？
他從小是被先帝接到宮中撫養長大，一開始藺巽就知道他是先帝留下安定江山的棋子。先帝勤勉政事，但因身體孱弱，心有餘而力不足。
先帝在他的身上，傾注了不少的心血，因先帝並無子嗣，甚至當時有不少宮人傳言先帝會將江山留給他……
可當時藺巽清楚自己的身份，從沒有做過其它的肖想。
而他也未曾辜負先帝臨終所託，抵禦外敵，平定內亂，不足而立之年便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攝政王。
可這一切似乎對他而言並沒有太多的意義……
五年前，他在金陵終於找到了自己那據說早就已經死在天極王府大火中的生母姬詩纓。
從兒時開始，他的情感便表現出超乎於常人的冷漠，對於父母手足之情並沒有太多感觸。
只是有一天偶爾在宮中看見長公主在宮中為貪玩的齊玉笙清理手上傷口的時候，明明是擦傷的傷口，可一向凶神惡煞的長公主卻是心疼的要哭出來，小心翼翼的用潔白的帕子擦拭他的手心，還用蜜餞哄他。
那時他在角落裏，手上被假山石子的划傷鮮血滴落在一旁的鵝卵石上，他並不覺得疼痛，只是有些莫名羨慕齊玉笙。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情緒，藺巽本來想向了緣大師請教何為天倫之樂，母子之情，然後……他被了緣大師揍了一頓。
齊玉笙知道后嘲笑他，陰陽怪氣讓藺巽大和尚要頭髮去。
藺巽並不知道這兩者有什麼關聯，但並不妨礙他面無表情的又揍了齊玉笙一頓，讓他哭着找他那公主娘了。
隨即，藺巽開始向謝太傅請教何為母子之情……
只不過那時謝太傅據說得了個粉妝玉琢的外孫女，謝家人都寶貝的不行，每天下課就匆匆回家抱孩子去了，藺巽只能自己翻閱古籍去查。
母子之情，舐犢情深……
那時的藺巽開始好奇自己母親是怎樣一個人，如果她還在這個世上，會不會如同他思念她一般，思念着他！
幾年後，他在金陵竟真的找到了姬詩纓。
彼時她是南疆大祭司的夫人，離開故土二十餘年，重回金陵，只因她時日無多。
可病中的姬詩纓看見他，像是看見二十多年前攝政王府的一場噩夢，稱他為惡鬼索命，讓他還他的孩子——
他的孩子，名為佛恕。
那是姬詩纓離開京都，到南疆之後為自己真正心愛之人生下的孩子。可後來，老王妃知道了那個孩子的存在，她怨恨姬詩纓對天極王的不忠，趁南疆內亂從姬詩纓的身邊盜走了那個孩子，送去了與南疆敵對的沐王府，讓他們母子被迫分離。
十幾年來，姬詩纓午夜夢回，思念的是被迫分離的幼子。
當看見他那一張眉眼肖似藺子期的臉時，恍惚間她以為是藺子期……
“你害了我前半生還不夠，為什麼還要奪走我的孩子，我那剛滿周歲，便被你們從我的身邊生生奪走的孩子……我的恕兒！”
她口中一直念着‘恕兒’的名字，字字泣血，看着他的目光卻是冰冷陌生，恨不得將他割肉啖血！
那時的他大腦一片空白，找到母親的欣喜卻被她那憎恨的目光沖淡。少年成名，縱使在三軍壓境時刻都能寵辱不驚的藺巽，此時在自己母親冷漠的目光，指責的語氣中不知所措。
直至縈繞他多年夢魘的一把匕首悄然無聲的對準了他的胸口……
也就在這緊要的時刻，藺巽睜開眼！
“嚇……嚇死我了，我可沒對你做什麼啊。”
原本在一旁的九歌不明白為什麼藺巽突然睜開眼，對那一雙帶着戾氣冰冷的目光，嚇得差點打翻一旁的香爐。
一旁鎏金香爐中殘煙將燼，空氣中帶着一種濃郁奇異的香味，點着的犀角香已經滅了。
“主子……”
天樞從外面聽了動靜進來，一旁九歌對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道：“你家主子在夢中還沒清醒呢。”
天樞看着九歌的眼神帶着一絲防備道：“你給我家主子到底點的什麼香，這兩日主子奇奇怪怪的。”
九歌半認真半開玩笑的說道：“這可是十分珍貴的犀角香哦，傳聞犀角香，能通前世之事，讓人記起前世未斷之緣……”
未斷之緣，不止是男女之間的緣分，還有母子之間的親緣……
此時藺巽的眼眸已經變得清明，也更加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