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典禮前夕
林家府邸。
今晚的夜色有些濃稠，似是在為明日醞釀著一場暴雨。
大房宅院，書房中，茶香瀰漫，談笑着大長老，二長老，和林晨林允四人。
“晨兒，明天的典禮準備得怎麼樣了。”大長老撫搓着一杯熱騰的香茶，微笑道。
“爺爺莫擔心，孩兒有信心，茵萊學院，定沒問題。”林晨一副如沐春風的神色，侃侃而道，“而林燮那小子嘛…自是始終不出所料，定是將以普通人的身份從普校畢業，到時爺爺再次發難，就算是族長再想保這廢物，也獨木難支了。”
林晨說完，書房裏響起大長老三人勢在必得的暢笑聲。
笑聲過後，大長老隨意的問道：“聽說那小子今日又去賭坊了？”
顯然他也是已知曉今日賭坊發生之事，堂堂少族長在自家賭坊中給攆了出來，當真是不得不令人聽了后在背後發笑。
“是的，還差點被林飈打了，不過最後被仙兒攔了下來。”林晨笑回道。
“唉…”大長老長嘆了一聲，道：“這個林燮，還真是個敗家仔呢…”
這事若傳出去，肯定又將滿城一段時間內的笑柄。
大長老又道：“晨兒，你繼任了少族長之位后，可別像這個林燮一樣，成天遊手好閒，不務正業，而要多以林韻為榜樣，勤加修鍊。”
林韻與仙兒一樣，都是在林家長大但真正意義上又不算林家之人的女孩，不同的是前者是收養，後者是寄養，並且也不知是為什麼，也許是眾多長輩在背後告誡的原因，林家這一代的眾多男孩皆不敢對仙兒心有所想，反而是從小被林韻迷的神魂顛倒的，林燮也是其一。
“嘿嘿，爺爺您以前可不是這麼說的吧。”林晨玩味的笑道，以前大長老可是從來都瞧不起這個被族長收養的孤兒，甚是嗤之以鼻，如今這番轉變，不由讓他調侃一下。
大長老道：“唉，沒辦法，女大十八變啊，誰知道這野丫頭長大了竟是這麼有出息，一個撿來的都能入得了天香門下。”
天香，便是西北大陸第一大宗，在這與九山八海隔絕的西北之地，也稱，天下第一宗！
所以也難怪大長老對其的態度會有這般三百六十度的轉變，甚至恨不得林晨將來能將其娶入房下，而說到要他改追林韻時，林晨卻忍不住一問：“話說爺爺，這西涼城內每個優秀的女孩您都跟我提過，但為何唯獨就沒有提過，要我追仙兒？”
當林晨說出仙兒這兩字時，不僅是二長老，就連大長老都是面色一變，他臉忽然嚴肅，沉聲道：“仙兒你就別想了，她絕不是你能攀得上的女孩。”
那話語中，竟似是有着一股忌憚。
見到大長老面色驟然嚴厲，林晨當即靦腆一笑，解釋道：“呵呵，爺爺多想了，我也就隨便一問。”
氣氛有些尷尬，不過他所說確實不假，他對女色確實沒什麼興趣，只是單純好奇，為何屢屢提到仙兒時，爺爺總是一副讓他別想染指的嚴厲神色。
不過也無所謂了，唯一讓他感興趣的，也就只有這未來的族長之位，而其他的，呵...赫連齊想爭就讓他爭去吧。
大長老面色漸漸緩和，某一刻，嘴角哼的笑道：“說來也是奇怪，咱們這一直落魄的西涼城，這幾年妖孽也是連着倍出，先不說王家那小子，光是咱們林家這兩個異姓的姑娘，都足是讓人大跌眼鏡的了，莫非還真是氣運降臨我們西涼城不成了？”
當然，他這麼說只不過是吐槽一下，氣運一說，還是有些太玄學了，頂多可以說是，這幾年西涼城運氣比較好，出了幾個不錯的苗子。
而大長老的話傳入林晨耳中時，後者心中掀起一抹不屑的漣漪。
什麼氣運一說，他自是不信的，但若是真有，那也是對着他林晨而來，因為，能讓他一個分脈的偏枝旁末搖身一變為少族長，這不是氣運，又是什麼呢？
不錯，此時此刻，他已認定，林家少族長，已是他囊中之物！
心中笑海狂瀾。
...
林家大院。
夜色依如濃稠的墨硯，深沉得化不開。
林言與林燮父子兩人在石亭中坐談許久，白天族會上發生的事，林言也是都告訴了林燮。
“唉...”
良久的沉默后，一道長長的嘆息聲，在夜色的映襯下，充滿着無奈與自責，傷感與凄涼。
林言心裏十分清楚，如今大長老佔據着家族繁榮與沒落的政治高位，他想要力挽狂瀾，挽留住林燮的位置，已經是不可能了...
而畢業典禮就在明日，林燮想要在這一夜之間，從一個毫無元氣的普通人，變為元氣強者，，毫不避諱的說，就猶如那黑暗之中一絲肉眼都無法看見的光芒，根本連渺茫的希望都無法看到..
十數年了，這彷彿如詛咒一般的元脈不顯，元氣不生，又怎麼可能在這一夜之間打破呢？
“燮兒，你怎麼看…”
其實這一天他隱隱早有料到，雖然他曾經無數次懷揣着一分希望，堅信林燮最壞多少都能在普校畢業前凝鍊出元氣，但最壞的情況，他也有打算過，只是沒想到，這一天，終究還是來了，對此，他並沒有一點責怪林燮的意思，作為父親，只是覺得有些遺憾，不過又想想，卸下少族長的包袱，對林燮來說，也許還是最好的歸宿。
這十數年來他受盡族人們的嘲笑，歸根究底，也還是因為才不配位，才引來各種的冷嘲熱諷，若林燮就此成為一名普通的林家族人，說不定這些笑聲，也隨之而去。
此時唯一讓他放不下心的，便是林燮的感受，深怕他無法承受。
不過這時林燮聽得父親的問語，露出一副如釋重負的笑容，坦蕩道：“還能怎麼看，爹覺得我還有選擇嗎…”
林燮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從小被家裏的族人諷笑慣了，他早已知道自己這少族長是名副其實，有朝一日若被廢了也在情理之中，所以他笑得很是無所謂，若有旁人在此，定覺得他那般雲淡風輕的模樣，壓根沒把這當回事。
但林言怎是旁人，他只是沉默的注視着林燮，後者嘴角的那絲笑容也是漸漸顯得有些乏力。
此刻唯有少年自己清楚，嘴角中的那抹苦澀。
然而某一刻，林燮的話卻是還沒說完，道：“不過嘛…就算沒得選擇了，也還是要選的，但在此之前…爹能不能先告訴我，我娘到底是怎麼死的？”自他記事以來，爹就告訴他，他娘是因病而死，但從這麼多年來族人們某些奇怪的笑聲中來看，他總覺得，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到了今日，終是可以說實話了吧。”林燮揚着頭，一臉前途無懼的坦笑，彷彿已有所預感，沒什麼答案是不能接受的。
林言聽完，沉思許久后，方才嘆了口氣，“唉，事到如今，也沒必要再瞞着你了…”
林言眼神中帶着一絲傷感，慢慢說道：“十五年前的那天，也就是你出生的那天，西北大陸驚現百年一遇的酷暑，萬里火雲掩蓋了整個大嵐帝國。如此熾熱，讓當日城裏許多產婦都出現了難產，你娘也不例外。產婆本想詢問我是保大還是保小，但卻被你娘攔在了房中。你娘執意不惜失去自己的生命也要將你誕生在這個世上，最後，在你出生沒多久，你娘便是走了…”
漆黑的庭院中，林燮的劉海遮掩着面龐，臉上的笑容仍未褪去，唯露出嘴角那縷弧度。
那是一種自嘲的弧度。
雖然他早有料到，但直到親耳聽到真相的一刻，才覺得是那麼的萬蟲食心。
他嘲笑，嘲笑自己還真是個徹頭徹尾的廢物，別人罵的並沒有錯，害死了娘，卻成為這世上最多余的存在。
林言撫着林燮的肩膀，道：“你也不要為此而自責，就怕你這樣，所以我才死死地壓着所有的族人，一直不敢告訴你。為父知道你一直是個心地善良的孩子，不好爭鬥，只怪蒼天無眼，讓你誕生在了這個勾心鬥角的圍牆之中，才使你受盡周圍人一切不公的看待。我相信你母親現在在天上也絕對不會後悔當初的選擇，從你出生的那一刻起，她便把她所有的愛都給了你。”
“為父總希望有朝一日你還能一鳴驚人，得到族人的認可，將來振興家族。但如果明天就算你不能一鳴而起，今後成為一個普通人，你也永遠是爹的驕傲！”
林燮依舊沉默不語，掩蓋着面龐，只是拳頭緊緊攥着，黑暗中似有鮮血順着拳縫流落。
顯然，這一刻，選擇已經不言而喻。
即使平日裏面對着所有人的橫眉冷對、冷嘲熱諷，都是一副已然習慣、毫無所謂的陽光笑臉，又有誰能看出少年心中的痛楚？
這世上又有誰，是甘願的做一個廢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