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年輪 第十章(26)
郝梅急忙扶起他,輕輕拍着他背。
她手中的手帕上,又染上了新的血跡。
郝梅將丈夫的頭摟在胸前,像摟着一個孩子似的。
兒子說:“爸,你再要咳嗽的時候,忍着點兒吧。你一咳血,媽媽就哭,我心裏就毛……”
兒子也哭了……
郝梅潸然淚下,將兒子摟在了自己胸前。
吳振慶家。
葛紅還拿着電話:“喂,郝梅,我不嘮叨了,你快去睡吧……”
話筒里傳出哭聲和說話聲:“媽你別哭了!爸你別咳嗽了!爸!爸爸!”
葛紅愣愣地瞅着話筒。
葛紅對着話筒駭問:“喂,郝梅!郝梅!老潘怎麼了?芸芸!芸芸!芸芸你來接電話,你爸怎麼了……”
話筒里只隱隱傳來郝梅的哭聲,兒子的哭聲……
愣愣地瞅着話筒的葛紅。
她自己的兒子不知何時站在了她跟前:“媽,我潘叔叔怎麼了?你快到郝梅阿姨家去看看吧!”
葛紅猛省:“對,對!我得去看看!立刻就去!”她放下了電話,倏地站起,奔入卧室穿衣服,一邊穿一邊自自語:“這是怎麼了!怎麼讓人不安的事兒都趕到一塊兒了?”
她穿好衣服,囑咐兒子:“乖孩子,你爸爸到醫院去了,媽媽這又得到你郝梅阿姨家去,家裏可就剩你自己了。你再到床上去睡一會兒。廚房裏有吃的,醒了自己吃點兒上學去,上學時要把門鎖好……”
兒子懂事地點頭,葛紅匆匆離開了家門。
偌大的客廳里一時只剩下了那孩子——他望着牆上叔叔阿姨的照片,似乎若有所思。
他一時又感到了孤獨,感到了有些害怕,抱起小狗跑入卧室,一躍到床上,用被子將自己和小狗都蒙了起來。
天已微微見明。
葛紅在寂靜無人的馬路上飛快地蹬着自行車……
7
醫院裏。
徐克坐在長凳上,吳振慶在他面前來回走動。
吳振慶看了一眼手錶:“你把他送到醫院裏來的時候,他是昏迷着,還是清醒着……”
徐克頭也不抬:“路上昏迷着,到醫院后又清醒了一會兒。”
吳振慶像是安慰徐克也像是在安慰自己地說:“別嚇成那樣,德寶命大着呢!記得去年別人介紹我認識了一個神秘的算命先生,說是看照片也能算出一個人的命運。我當然就把我們幾個的照片找出來給他看,也請他替你們幾個各自算了一命。你猜那算命先生端詳着德寶的照片怎麼說?他說——這個人雖然其貌不揚,可是細細一看,面帶三分佛相。如果不是投胎投錯了,肯定能修成一活佛,或者高僧。即使投胎投錯了,污染了七分俗命,也必定是一個長壽之人。說德寶起碼能活到九十歲以上,獲得善終,說這是由德寶隨遇而安的性決定了的。”
徐克不動,沒有反應。
吳振慶:“你抬起頭來……”
徐克抬起頭……
吳振慶:“看着我……”
徐克緩緩轉臉看着他……
“這幾個月裏,我別的事不怕,就怕到醫院裏來,就怕我的親人們被推進急救室。我的親人,除了老爸老媽,老婆孩子,還能有誰?還不就是你們幾個么?有一天我在公司里,秘書忽然慌慌地來告訴我,說是我母親心肌梗塞,被送到醫院搶救了。我當時一聽,兩腿就軟了,軟得都站不起來。好容易站了起來,眼前一陣黑,一頭就栽到了沙上。秘書報告錯了,被送到醫院去搶救的不是我母親,是公司副經理的母親。我那才緩過一口長氣來。可是我們的副經理卻挺鎮靜的,說他母親假死過好幾回了,這一次也未見得是真死。人和人真是不一樣啊!老潘得了癌症,別看我在你們面前表現得最有主見,其實我心裏最毛。覺得有種種人生的感打擊,彷彿從四面八方朝我們這撥四十多歲的人悄悄包圍了過來。先俘虜了老潘,誰知道接下來是我們中的哪一個?小嵩成了他媽的半個日本人,想他也是白想,關心他也關心不上。如果德寶真有個三長兩短……我總對自己說,都是四十多歲的人了,我這老大哥的角色,早該卸下行頭了。可是你們他媽的仍把我看成老大哥,讓我沒辦法。可是誰來當我的老大哥呀!我也願意有一個老大哥,遇到了什麼危險,替我吳振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