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年輪 第十章(25)
她一直自自語地說著,見兒子毫無反應,俯身看看,兒子已睡著了。
她拉滅燈,也躺下了。
寂靜的雪夜,一輛小車疾駛而來,疾馳而去,那是吳振慶的車。
吳振慶的車開到醫院門前停住,他下了車,匆匆跑入醫院大樓。
樓內靜悄悄無人。
吳振慶旋轉着身子四面看看,奔到樓上。
走廊盡頭,顯得很長很長的走廊的盡頭,一個人一動不動地坐在急救室外的長椅上。
吳振慶看出那是徐克,他跑了過去。
呆坐不動的徐克望着他跑向自己——他的棉襖不知哪兒去了,衣服上到處是血跡,臉上和手上也是。
吳振慶到了徐克跟前。
吳振慶的一顆衣扣扣錯了,下襟一長一短。
二人互相望着。
徐克的樣子彷彿在向吳振慶預示着什麼。
吳振慶問:“危險不?”
徐克木訥地:“不知道……”
“進去多久了?”
“不知道……”
“需要輸血不?”
“不知道……”
吳振慶生氣地說:“你怎麼一問三不知?”
他在徐克身旁坐下。
吳振慶問:“怎麼回事?”
徐克望着他,默默流淚,張張嘴,卻什麼也沒說出來——分明的,他受到了太大的刺激。
吳振慶更加生氣地叫:“說呀!”
徐克忽然撲在他身上,將頭埋在他肩下,哭了。
靜靜的走廊里,響着徐克——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的,竭力抑制着的古怪的哭聲……
吳振慶家。
葛紅又一次拉亮了枱燈。
她又一次拿起鬧鐘看了看,才後半夜三點多。
她拿起了煙盒,抽出一支煙,按着打火機,剛想吸,看了看兒子,忍住了。
她下了床,穿着睡衣和拖鞋,離開卧室,來到了客廳里。
她坐在客廳里的電話旁,剛撥了兩下,又放下了。
她一手托着煙灰缸,吸着煙,在客廳里來回走動。
客廳的一面牆上,貼着一張幾乎佔滿了整面牆的放大后的照片,那上面是王小嵩回來時,在吳振慶家裏聚會時的形,幾個人神態各有其趣,尤其是韓德寶,瞪着眼,咧着嘴,手指指着自己的鼻頭,樣子十分可笑。
她在照片前站住,望着韓德寶出神。
她忽然一轉身,走回到沙那兒,放下煙灰缸,按滅煙,又撥起電話來。“郝梅啊,我是振慶那口子,這時候給你打電話別見怪。可是我怎麼也睡不着了。明知道給你打電話,你也不能和我聊,卻……反正我說你聽着就是了!一點多鐘的時候,徐克突然從醫院裏打來了一個電話,我先接的,他光哭不說話。後來振慶接過去了。振慶告訴我,德寶被人用刀捅了!危險不危險我也不知道,在哪個醫院搶救我也不知道。振慶慌裏慌張地穿上衣服就去了。這半夜三更的,也不好支使司機呀!我看振慶走時那副慌裏慌張的樣子,真怕他開車再出點兒事兒。又替德寶擔著一份兒心,咱們幾個兄弟姐妹裏頭,數德寶為人最厚道最老誠了,你說他要有個三長兩短的撇下老婆孩子可咋辦?我一閉上眼睛,就見德寶渾身是血站在我面前,對我說:‘好人自有好報,信不信由你……’我心裏這個亂勁的,吃了安眠藥也不頂事兒……”
郝梅正在聽電話,卧室傳出老潘的咳嗽聲,接着是兒子的驚叫聲:“媽,媽,快來呀!爸爸又咳嗽出血來了!”
郝梅急忙放下電話,奔入卧室。
老潘將捂在嘴上的手帕掖在枕下。
老潘對兒子嗔怪地說:“這孩子!一驚一乍的!不過是咳嗽兩聲嘛,是個人還有不咳嗽的?”
郝梅坐在床邊,用手在丈夫的胸口輕輕撫着。
兒子將手帕從枕下取出給她看:“媽,我不是嚇唬你……”
郝梅見手帕上果有血跡,不禁伏在丈夫身上抽泣起來。
老潘愛撫着她,安慰她:“別哭,別哭,沒什麼大不了的。我這身板兒,病幾場是放不倒的……”
他又咳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