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生
今夜的龍霄殿註定是個不眠夜。
燈火通明的大殿上方,金冠龍袍着身,慵懶的靠坐在龍椅的新帝秦昭烈,此刻居高臨下的打量着風塵僕僕趕來的秦越川,譏諷的對他說:
“皇兄,別來無恙阿,為了那女人,你還真是快啊,瞧瞧,怕是幾天幾夜沒合眼了吧。”
邊說邊悠哉悠哉的邁下龍椅台階,一副傲慢神色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父皇總說我比不得你,武功比不得你,謀略比不得你,眼光比不得你,樣樣與你相差甚遠,可是呢,這個位置不還是由我來坐!”
秦昭烈當真是小人得志,活像一隻高傲的鬥雞,志得意滿的炫耀着自己勝利的果實。
秦越川並未吝嗇他一眼,只是面色凝重的目視前方,並未答話,等待着他的下文。
果然,面對他的如此姿態,秦昭烈心神不爽的“嘖”了一聲,自顧自接道:“縱使我千般不如你,可我有一點比你強上百倍!那就是——我沒有軟肋!
瞧瞧,只為了一個女人,我們戰無不勝,謀略無雙的容王殿下就只身前來赴死,一命換一命……
那種喂不熟女人啊,你就是把全身的熱血撒到她的身上,她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的。
怕是只有你這個蠢貨,事到如今了還巴巴趕來為她拋頭顱灑熱血。
難道你不知,你的毒是誰給你下的嗎?難道你忘了你那幾個暗點是因誰毀了嗎?多年心血為誰功虧一簣?她怕是連個手指都不曾讓你碰過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
當真是個情種阿,你可真有出息,秦越川!”
聽聞此言,秦越川依舊面無表情,目無波瀾,眸如深淵,袖中雙拳卻是握得“咔咔”作響,青筋凸起,只問:“她呢,我要見她一面確保她無虞。”
聽聞此言,秦昭烈此時也失了玩弄他興緻,“啪啪”拊掌揚聲:“帶上來。”
又踱步坐回龍椅上,單手支頤,津津有味的準備看戲。而正殿雕花鎏金屏風后,徐白榆面目猙獰,巾帕已被修長的指甲撕扯的七零八碎,唇瓣的殷紅口脂被貝齒磨損幾近吞沒,卻仍傾聽着大殿中那人的一言一行。
不多時,徐明曦被兩個內侍扔到秦越川腳邊,不知是因為力竭還是羞愧於面對他,半晌都未抬頭看他一眼。
秦越川俯身,半跪於她面前,解下披風披在她單薄消瘦的纖弱身體上,輕輕為她撫了撫鬢邊散亂的髮絲,目色平靜的囑咐:
“出去以後,去王府尋青明,他自會安排你的去處,日後,你無需再設法躲避我了,曦兒,你自由了。”
徐明曦滿目痛色,淚如泉湧,只死死抓着秦越川的袖袍,不停的搖頭,苦於無舌想要說什麼卻一個字也吐不出,只得發出“嗚嗚嗚”的祈求聲。此時,她心如刀絞,悔恨,不甘,羞愧,悲傷,憤怒充斥全身,抬眸望向上方安坐於龍椅之上的人,滿目仇恨。
秦越川起身,擋在她的身前,沖秦昭烈揚聲:
“讓她走,我,任你處置。”
他的聲音自始至終都是如此的平靜,彷彿與平常無異,如今置身此地,不過是尋常的拜見新帝罷了。
掙扎無果,無聲嘶吼且重新被內侍拖拽出殿的徐明曦,最後見到的,只有秦越川愈來愈模糊的背影,以及緩緩合上的殿門。
在此期間,他未曾回頭,回望她,哪怕一眼。
*
暮冬時分,大雪紛揚,京都城郊外某山坡上
一座小小的墳堆前,佇立着兩個纖細身影,正是小蟬和她的主子,徐弦月。
一盞清酒緩緩淋入墓碑前,浸潤出一道輕淺的雪痕:
“抱歉,容王殿下,委屈你在此荒山野嶺,不過,此地幽靜,鮮有人來,你可以安息了……”
她親手,輕輕的將一顆藥丸,掩埋入土,喃喃細語:
“本就是為你而制,你既已離去,也是無所用處了。
願你來生,得償所願。”
“小姐,天晚了,您的腳不可受寒過久,我們走吧。”
“嗯,走吧。”
“小姐,我們日後怎麼辦,連鋪子都被抄沒了,我們日後可如何過活?”
“無妨,大不了從頭開始吧。”
反正,那個長久以來支撐她的信念,想永遠追隨腳步的那個人,已經永消天地了。
主僕二人,相攜相依,一瘸一拐的離開,對話聲音也漸行漸遠,消弭於紛紛大雪中。
*
“主子!主子!此地不宜久留,您快醒醒!”
熟悉的灼痛遍佈全身,好像是從沉冗的夢魘中逐漸清醒過來,隱約還能聽見青陽的聲音……等等!
青陽?!
他不是早就因為解救被“綁架的”徐明曦中了毒箭而死了嗎?!怎麼會!
強打精神,秦越川睜開雙眼,入目的便是青陽焦急的神色:“主子,我去引開他們,您去和青風尋徐二小姐!”說罷青陽將他扶起,四下顧盼,“青風呢?”
顧不得身體不適,秦越川一把握住青陽手臂,急問:“當下是何年何月何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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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您?!”
“速速回我!”
“如今是玄歷八年,八月初七,主子!您怎麼了?!”
秦越川腦海思路電轉,他怔怔得望着自己的雙手,得出一個不可思議的結論
他重生了!
重生於五年前,徐明曦被人“綁架”,他帶人去搜救,正是這一天,青陽為了引開追捕,寡不敵眾,
中箭而亡!
“主子,等不得了,我先去引開他們,您……”
“青陽!下山!”
“是,我即刻……等等?您說什麼!?”青陽腦子顯然沒有轉過彎,驚詫的看着面色凝重的秦越川:
“主子,您……”急瘋啦?
怎麼要下山了?!徐二小姐危在旦夕啊!雖然他很不喜歡這個任性又膽大妄為的徐二小姐,若非她一意孤行,不聽勸告非要來這個山頭的勞什子破廟上香,怎會被擄,主子又怎會親身涉險前來搭救!
她可是主子着緊的人,若是有個好歹主子恐怕也不會善罷甘休。
“我說,下山,她不會有事的。”
呵,怎會有事,這是秦昭烈以她為餌,誘他入內,守株待兔。若他離開,此事未果,計劃未成,秦昭烈斷不會讓徐明曦有一絲一毫的損傷。
見青陽猶有遲疑,秦越川周身氣勢冷冽,厲聲命令:“你去尋青風,集結人馬速速回府!”青陽神色恢復鄭重,抱拳領命:“是!”
待青陽離去,秦越川也轉身,往下山方向疾步而行。
適值盛夏,烈陽當空,蟬鳴陣陣。
林中雖有婆娑樹影,卻仍是難消暑熱,他將手伸到金色斑駁的陽光下,切實感受着陽光的灼燙,思緒又重回那個“夢”中。
他明明,已經死了,秦昭烈對他實施了諸多酷刑,挑斷手腳筋,剜肉,搓骨……尖銳刺耳嘲諷,謾罵,言猶在耳,最後終於倒在徐貴妃的一杯毒酒之下。
但是他的靈體似乎未曾消散,可是無碑無冢,亦不知該魂歸何處,不知過了多久,好像有位姑娘,在亂葬崗收葬了他的屍骨,並為他修建了一個小小的墳冢,使得他魂有所歸,隱隱聽得她在他的墳前喃喃絮語……
她說願他安息,願他來生得償所願。
呵,得償所願么……想到了什麼,秦越川自嘲地扯唇一笑,又繼續趕路。
待回府後定要找到那個埋他屍骨的姑娘,如此良善之人,理應重重報答。
正思索着,忽然前方灌木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
“莫不是仍舊被他們追到了這裏?”
秦越川周身戒備,手不自覺按上腰間劍柄,緩步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