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人之初,性本善
北臨城,晨霧繚繞似炊煙。
一條青石板鋪就的小巷,人影零散,步履匆匆。巷尾,某間酒肆,熱氣騰騰。
噠噠~
一隻黑幫白底的官靴,踏了進來。
“李老,八兩酒,五斤肉。”
“欸…小天,今日怎如此捨得?”李老臉色微變,疑惑道。
“打今兒起,頓頓這麼吃。”項小天滿眼希冀。
他自幼膂力過人,能開四石弓,飯量極大,後娘甚為不喜。數日前後娘說他已束髮,當自行買房出去住,據了解,北臨城最便宜的屋子六百兩紋銀,他月俸僅二兩,飯都吃不飽。
“哎哎,好。”
李老訕訕一笑,走進裏屋。
待餚桌擺好酒肉,項小天倒上酒。
噸噸噸~
隨着喉結滾動,炙熱的酒水化為一股暖流,令人血脈僨張。
“好酒!”
旋即擼起袖子,大口吃肉。
良久,他瞧了眼雙檐之間的天空,時間差不多了,將手中酒盞擱在桌上,丟下些許碎銀,大步離去。
李老望着漸行漸遠的頎長背影,渾濁的眼睛湧出一股莫名的情緒。
約摸一盞茶的功夫,項小天來到目的地——擂台。今日若勝江良,他便能當護衛副隊長,月俸七兩。
伴隨着十餘人吆喝,兩人緩步走上擂台,一聲大喝,身影同時竄出。
砰~
兩拳對撞,爆出悶雷聲響。
項小天紋絲不動,江良倒退數步。
江良甩甩手,哪怕早已安排妥當,仍心有餘悸,也幸虧對方僅有蠻勁,毫無內力。他盯着對面劍眉星目的少年,對方眼神很純正,不帶絲毫挑釁,唯有炙烈的戰意。
眼見對方再次襲來,勁風撲面,他側身躲過。正欲反擊,一條粗壯手臂橫空抽來,毫不留情砸在胸膛。
轟~
江良倒飛而出,塵煙四起。
“等等…等等…”他跪匍在地,左手捂胸右臂高舉。
項小天站定,狐疑斜睨着江良,全然不知對方眼角閃過一絲狠戾。
突然,異變陡生。
腹部絞痛,渾身力量似乎被抽空,身軀一陣痙攣,雙腿忍不住夾緊。
“嘭!”
一股大力將他擊退。
勁風倏然襲來,項小天牙關緊咬,強忍劇痛揮拳再上。
“哼,不自量力!”
江良化拳為掌,愜意捏住對方鐵拳,眸中儘是戲謔。
力大?能打?能打有個屁用啊。
正待狠戾擰旋,俊臉陡然扭曲,一聲豬嚎響徹雲霄。他俯首凝望,腳趾頭赫然已被踩得稀巴爛。
倏地起腳。
“嘭!”
項小天身軀跪匍,久久難再爬起。
“狗犢子,就你還跟我爭副隊?”江良強忍腳痛,嗤笑不已。
江良堂哥是鎮國公義子,北臨城沒他哥擺不平的事。而項小天家世一般,卻和鎮國公之女江小白走得頗近,讓他很不爽。今日兩人擂台比武,江良自知不是對手,於是略施小計。
“就是,空有蠻力的匹夫,據說他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可惜呀。”一位藍袍青年諂媚着朝江良賣個關子。
江良眉宇上揚,假意疑惑:“可惜啥?”
“可惜經脈不順,沒內力。”藍袍青年說罷,眼珠子咕嚕轉着,輕聲細語道:“聽說他們項家那裏也不行。”
“那就是花架子咯。”江良捏着下巴,一副恍然大悟之色。
“聽說小龍和小天長相截然不同,倒是和王掌柜…”
“噓…”
藍袍青年身後,數人開始竊竊私語。
項小天此刻,腹如刀絞,五臟六腑如被移位,那倆人一唱一和,污言碎語不絕於耳。
一隻腳尖扁爛的靴子狠狠踩在他的臉頰,“踩腳趾?誰教你的啊?”
伴隨着腳尖旋轉,面部逐漸扭曲。
“對了,告訴你個真相,你那風韻猶存的後娘又懷了,不過…”江良俯身揉了揉腳趾,順手拍拍他的面頰,睥睨譏諷道,“不過,跟你二弟一樣,都不是項家的種罷了…哈哈…”
——得得得…
街尾處,數騎疾馳而來。
當中一騎,飛雲流鬃。馬上青年,目若朗星。
“大哥!”江良熱情揮手。
“嗯。”江彥馳勒馬滾鞍,徑直走來。
“你今天怎…”
嘭~
江良聲音戛然而止,身軀傾斜着倒飛數丈,撞破一面土牆,才堪堪停下。
一片死寂。
江彥馳俯身扶起項小天,撣了撣其肩塵灰,微笑道:“代我向項叔問好。”
隨即躍馬揮鞭,疾馳而去。
項小天眉宇緊皺,愕然發現,絞痛不復存在。
良久,伴隨着土灰、粉塵亂飛,江良從廢墟爬起,眸中困惑、凶戾流轉,正欲咆哮。憑空一道雷霆,他轟然癱倒,人群作鳥獸狀散去。
項小天疑惑望天,萬里晴空。
若江彥馳還在,便能瞧見雷霆源自何處。
…
隨着日落西墜,整個北臨城迅速從喧囂變得冷清。
某座籬笆圍着的院子。
咔嚓~
伴隨着籬笆掰斷、斷木飛起,一道青影從豁口闖了進來。青影來到門前,右臂扶牆,將腦袋探進屋內。
只見逼仄的房間內,半盞油燈搖曳着,映照出一張鬚髮斑白的臉。
青影進屋關上房門,厲聲呵斥:“李老,我在你這吃了三年,三年!你卻這般害我!”
李老跪坐在地,眼神渾濁黯然,蠕動着嘴唇,泣訴道:“小天,被逼無奈啊,二丫得了肺癆,江公子昨日派人拿來五兩黃金,我…該死啊…”
“咳咳…”
項小天循聲望向床榻,小丫頭面黃肌瘦,滿臉獃滯,正裹緊薄衣,渾身顫抖。
緊攥的五指漸漸鬆開,哀嘆一聲。
“你別傷害爺爺…咳咳…”小丫頭倏然下床,腳底一個趔趄,摔倒在地,瘦削身板爬來摟緊項小天腳踝,弱弱道:“二丫…以後不吃藥了,咳咳…你…你別傷害爺爺…”
小丫頭瘦弱身軀猶如篩糠。
突然,她感覺有一雙溫暖手心覆於臂彎,將自己拉了起來,濃濃暖流不斷從對方手心傳來,胸腔頓時舒暢。
直到吱呀聲傳來。
“小天,等等…”李老衝出屋子,遞上一本薄薄冊子,“今日之事,實在…老朽也不知該說些什麼,這是祖上傳來的,一直不得要領,不如送你,也許能參悟其中奧妙。”
接過,大步離去。
“爺爺,我好像不咳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