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九 媽媽怎麼會下崗(5)
也有蒼蠅趴在玻璃上,睡著了一樣,長時間地不動,很可憐的樣子。這時候的蒼蠅完全沒有夏天的靈活勁兒,如果你想抓,只要果斷,手心一捂就能夠捂到。弟弟捂了兩隻,一隻是紅腦袋的,一隻是麻色的。他找了個藥瓶把蒼蠅裝進去,藏在暖和的被子裏,想觀察它們在溫暖中可不可以延長生命到明年。結果他忘了給藥瓶捅一個出氣口,蒼蠅不到半天就悶死了。
弟弟很無聊。習慣了晚上有事可做,一下子宣佈說不能做了,心裏還真是有一點惦念,挺失落的。
下課的時候,郭鳴找到弟弟。他臉上的神很怪,有一點點神秘,還有一點點羞怯,不太像一個站在學生面前的老師。他宣佈說:“趙安迪,交給你一個光榮而艱巨的任務。”
原來郭鳴要在四年級上一堂公開課,關於閱讀,關於欣賞,關於文學作品。這堂課會有市內和市外的教育行家們來觀摩。可能還要錄相,作為資料保存。郭鳴選了外國作家歐.享利的一個很短的名篇《最後一片落葉》。這篇小說精緻,直白,溫暖,讓孩子們讀懂不難。當然郭鳴希望公開課的效果好了還要再好,所以想請趙安迪的媽媽舒一眉幫忙,把這篇小說聲並茂地朗讀出來,錄成一個磁帶,課上可以放一放。舒一眉不是電台主持人嗎?主持人朗讀小說不是小菜一碟嗎?
郭鳴叮囑說:“最好在錄音棚里錄音,效果比較理想。實在不行,對著錄音機念也可以,但是機器要好。”
弟弟很興奮地拿着郭鳴給他的空磁帶盒,一會兒疾奔,一會兒轉着圈兒,一會兒倒退,變着花樣地往家裏走。能夠接到老師單獨交待的任務,絕對是一種光榮,神氣到不能再神氣的光榮。所以,當張小晨跟屁蟲一樣地緊跟着他,眼巴巴地打聽是什麼事的時候,弟弟破例沒有把這個榮幸交給張小晨分享。他只是捏緊了手裏的空磁帶盒,笑眯眯地說:“郭老師不同意我告訴別的人。”
張小晨無奈,扎撒着兩隻戴了鐵指環的手,干瞪着眼,有點像一隻氣咻咻的短毛狗。
奔跑着上樓,用勁地按門鈴。按了一會兒,沒有人答應。弟弟的滿腔熱有一點點受挫。他只好用脖子上的鑰匙自己開了門。
進門之後才知道舒一眉是在家的。她的咖啡色皮鞋在門口,她上班的那個大拎包也放在門廊的鞋柜上。可是她的房門緊關着,沉默,威嚴,冰冷,一絲絲聲音都聽不見。
弟弟怏怏地走到餐桌前,把磁帶盒和書包放下來。這時候他才現桌上有舒一眉留給他的紙條:我想躺一會兒,不要打擾我。桌上有錢,自己去靚妹麵館買牛肉拉麵吃。
弟弟站着,靜靜地想了一會兒,覺得老師交待的任務還是要完成,就抓起磁帶盒,輕手輕腳地走到舒一眉房門口,準備敲她的門。可是手抬了半天,還是不敢。她不是說過不要打擾她了嗎?舒一眉說過的事,弟弟從來不違抗。他們之間還沒有建立起普通母子間的親密和隨便。
弟弟一隻手裏握了十塊錢,另一隻手裏抓着一個空的鋼精鍋,去靚妹麵館買拉麵。
衛東平隔着眼鏡店的玻璃門看到他,走出來招呼說:“弟弟啊,怎麼一個人出來買拉麵吃?你媽媽不在家嗎?”
弟弟回答:“我媽媽今天不舒服。”
衛東平很關心:“吃藥了嗎?要不要幫忙送她去醫院?”
弟弟搖頭:“我不知道。她現在睡了。”
衛東平就不說什麼了,擺擺手,讓弟弟走過去。
弟弟走過衛東平身邊時,清楚地聽到對方嘆了一口氣。弟弟知道衛東平這是可憐他,心裏不怎麼樂意。舒一眉為什麼就不可以生病呢?他為什麼就不能自己出來買東西吃呢?他的媽媽不是不負責任,是真的不舒服了。
煮拉麵的叔叔動作飛快地往鋼精鍋時放調料,油、味精、鹽、熬好的牛肉湯、切碎的牛肉片……放到香菜時,他的手及時停住了,問了弟弟一句:“香菜要不要?”
弟弟說:“不要。”
弟弟想留一半的拉麵給舒一眉吃。舒一眉是不喜歡香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