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4章 我們低估了領導
身為常務副縣長的鄒新民深諳官場之道,只要是正部級的鄒鏡堂出面,那麼鍾毅必定是要給幾分薄面的,畢竟正部級這個級別的分量,市裏的幹部,誰也不好當眾駁了面子。
說起來,鄒新民和鄒鏡堂、鄒鏡池,勉強算是五服之內的本家,但鄒新民為人機敏,善於鑽營,在鄒鏡池還是縣科委主任的時候,就不斷地獻殷勤,逢年過節就往鄒家跑,大事小情都想在了鄒家的前面。再加上鄒鏡池的愛人去世早,留下的孩子都被鄒鏡堂接到了工作地生活,所以,鄒鏡池在鄒新民的身上有了對子女和家人一般的感情寄託。平日裏,沒事的時候,兩個人也是一起喝喝小酒,所以鄒鏡堂成為司長、副部長之後,鄒鏡池在縣裏的話語權也是越來越大,臨近退休的時候,靠着鄒鏡池的關係,鄒新民已經成為副縣長。而為了徹底和鄒鏡池綁定,這個鄒新民,趁着鄒鏡池喝醉的時候,為其安排了一名小姐提供了特殊的服務。本就寂寞孤獨的鄒鏡池,在酒精的刺激之下,也就在墮落的深淵裏,越滑越遠。
鄒新民敲了敲桌子道:小鍾主任啊,婚姻是自由的,但黨的幹部是有紀律的,你現在正在考察期間,你要是離了婚,這個影響太惡劣了,連自己的家庭都管理不好,怎麼管理全縣的幹部那?
鍾瀟虹只是聽着,並未表態。鄒新民倒是看穿了鍾瀟虹的心思一般,只是哼笑了一下,拿着茶杯的杯蓋在杯沿上輕輕摩挲着,繼續說道:“鍾主任,你可別以為我是在嚇唬你。這事兒要是傳出去,對你的政治前途那可就是毀滅性的打擊。你還年輕,還有大把的機會往上走,可別因小失大啊。”
鍾瀟虹抬起頭,眼神中帶着一絲堅定:“鄒縣長,我理解您的意思,但我的婚姻狀況屬於個人私事,我自會妥善處理,不會影響到工作。”
鄒新民放下茶杯,身體前傾,臉色看起來十分的陰沉,不覺得又冷笑了起來:“小鍾主任,你不會以為正財縣長要垮台了吧。這樣,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生活作風問題,算不上什麼天大的事,羅正財不會垮,最多就是不再擔任領導幹部罷了。你以為我鏡堂叔這位正部級的幹部,沒有能力力挽狂瀾?說罷意味深長地看了看鐘瀟虹,又道:小鍾主任啊,我是為你好。
鍾瀟虹只是靜靜地看着鄒新民,並沒有着急表態。
鄒新民看鐘瀟虹一直不表態,自然是知道沒有說到鍾瀟虹的心理,就慢慢地站了起來道:小鍾主任啊,你不信?不信你可以去問一問慶合書記,看是不是鏡堂書記要去找鍾書記講這個事。
鍾瀟虹從鄒新民的辦公室出來之後,看着天空是陰雲密佈、北風呼嘯壓得人喘不過氣來,但自己的心情確實比這天氣還要沉重。
回到辦公室后,鍾瀟虹坐在辦公桌前,久久不能平靜,思索再三之後,還是敲了縣委書記張慶合的辦公室。
看到是鍾瀟虹來,張慶合忙放下了筆道:鍾主任啊,快坐。
鍾瀟虹徑直地來到了張慶合的辦公桌前,鼓足了勇氣,還是問道:書記,我聽說,鄒鏡堂要為羅正財說情?
張慶合聽到鍾瀟虹問的如此直接,就不免詫異,一時也搞不清楚,鍾瀟虹此舉何意,作為一個領導幹部,這樣同上級說話,顯得政治上太不成熟。
張慶合道:小鍾主任啊,你的這個問題啊,有些複雜,已經超出了我可以回答的範疇。
鍾瀟虹道:被公安機關抓到嫖娼都不處理,咱們還是不是正規的組織?還是官大就可以壓倒一切。
張慶合看鐘瀟虹有些激動,自己內心多少也是有些無奈的,自己千算萬算,算到了各種情況,但是怎麼也沒有算到,鄒鏡堂竟然真的會為了羅正財同鍾書記講話。如果僅僅看面子,鍾書記不一定會看,但鄒鏡堂上車的時候,主動邀請學武上車,就已經很說明情況,難道鄒鏡堂要拿學武的副廳級,來作為羅正財求情的籌碼?
張慶合心裏暗道,看來這個鐘瀟虹如此衝動,心裏定有委屈。
張慶合主動為鍾瀟虹添了杯水道:小鍾主任,不要激動嘛,我們要相信市委、相信鍾書記能夠妥善處理此事。
張書記,您說的妥善處理,是不是公平處理?
張慶合深知,市委會為了大局,為了全局,有的時候為了平衡,會做出一些妥協和讓步。感嘆了一句道:瀟虹啊,公平與正義,是我們奮鬥的目標,但在現實的官場生態和複雜局勢下,有時實現起來會面臨諸多挑戰。這是事實,也是現實。但我們要始終相信,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鍾瀟虹點了點頭,是我想得太過理想化了。
回到了辦公室之後,鍾瀟虹拿出了信箋,思緒良久,拔開了鋼筆,重重地寫下了舉報信三個字,寫寫停停、寫寫停停,委屈的淚水打濕了信箋,字跡也變得有些模糊。鍾瀟虹深知這封信一旦公開,自己和羅正財、林華北必定是同歸於盡,但壓在身上的大山,也將徹底搬開,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就算是死,也不能放棄這次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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鄒鏡堂一路上都在聽李學武關於臨平的發展思路,眼看馬上就要到了市委大院。彙報完之後,李學武尷尬地一笑道:鄒書記啊,我已經不是縣委書記了,如今啊只是一個服務性的角色,雖然不能主導臨平的發展,但在市政協的位置上,我還會繼續支持臨平工作的。還好啊,還好張慶合同志,繼續抓三大工程建設。鄒書記,我今天話說點多了,您多批評啊。
鄒鏡堂是第一次系統性地聽一位縣委書記的彙報,聽完之後,對李學武的工作思路和取得的成績是極為認可的。
鄒鏡堂頗為感慨地道:學武同志啊,你的思路很清晰,方向很明確,一年多的時間公路、電廠和鐵路這三大工程,完成一個、立項一個、規劃一個,都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好事,作為一個在外地的臨平人,深深等到知道,很不容易啊。雖然崗位有所變動,但依然能心繫臨平發展,難能可貴。在政協秘書長的崗位上,你也能從不同視角為地方發展出謀劃策、貢獻力量,這說明你在中央黨校的學習,有收穫!咱們的很多幹部,缺的就是你這份精神。你不是臨平人,能有這樣的覺悟和認識,我很欣賞。
汽車駛入了市委大院,李學武看了一眼道:鄒書記啊,鍾毅書記和永林市長都在等您。
鄒鏡堂點了點頭,看着李學武道:學武同志啊,我剛才說的啊,是發自肺腑的真心話,作為一個臨平人,給你說一句,辛苦了。
說完之後,輕輕地拍了拍李學武的肩膀。這個時候,工作人員打開了車門,鍾毅和齊永林笑着迎了上來。
鄒鏡堂主動伸出手,笑着道:鍾毅同志、永林同志啊,讓兩位主官久等了啊。
幾人握手之後,看到李學武也從車上下來,鍾毅和齊永林兩人都有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詫異。倒是鄒鏡堂笑呵呵地道:學武同志啊,今天來的路上,給我上了一堂十分生動的基層治理課程啊。
天空已經飄起了雪,鵝毛大雪紛紛揚揚地灑落下來,很快就給大地披上了一層潔白的銀裝。鄒鏡堂看着市委大院裏的雪景,不由得吟詩道:新年都未有芳華,二月初驚見草芽。白雪卻嫌春色晚,故穿庭樹作飛花。同志們,瑞雪兆豐年啊。
齊永林道:密飄粉署光同冷,靜壓青松勢欲斜。豈但小臣添興詠,狂歌醉舞一家家。是鄒書記來了,給我們帶來了這一場瑞雪。
鍾毅剛剛為羅正財的事拍了桌子,要求要徹查嚴辦,人也正在氣頭上,實在是沒有閒情逸緻附庸風雅。
鄒鏡堂道:按照省委的要求啊,要開展新春走基層的活動,大過年地到東原來,我看多少反倒是給同志們添了麻煩啊。
眾人客套了一會之後,就到小會議室,落座之後,鄒鏡堂笑呵呵地道:同志們啊,按照規定啊,是要聽取市委、市政府關於歲末年初群眾過節的工作彙報,我看這樣吧,你們都準備了材料,就不要做口頭髮言了,材料都拿過來,明天回去的路上我慢慢看。你們大概說一下,今年過年啊,有多少群眾生活還比較困難,為群眾為基層的困難做了哪些實實在在的工作?只講具體的措施,就不要穿衣戴帽了。
鍾毅看向了齊永林道:永林同志,那我代表市委先做簡要彙報,不足之處,你來補充。
齊永林看着自己的筆記本點了點頭。
鍾毅道:鄒書記啊,從掌握的情況看,對比去年,群眾的收入普遍上了台階,但底子薄、基礎差、貧困基數大是客觀事實,全市10%的群眾生活的還比較艱難,或者說生活在溫飽線之下,啊,這是真實數據。這點上,我們承認啊,拖了全省的後腿,這些群眾主要集中在灘區和鹽鹼區,土地少……
鄒鏡堂打開了筆記本,認認真真地做着記錄……
時間過了半個小時,鍾毅和齊永林兩人都做了彙報。
鄒鏡堂理了一下思路道:同志們,由於之前一直在機關工作,我對基層的情況了解得不夠全面,經歷了一天的調研,又聽取了彙報之後啊,我的心情十分的沉重。當然,大家採取的措施都很好啊,送棉被、送麵粉、送食用油。但是我剛才聽鍾毅同志講,有的鄉鎮領導,竟然敢截留、私分、變賣救災物資和慰問物資,而且不止一個鄉鎮,問題嚴重啊同志們,黨委政府的關懷成了自留地,成了任人宰割的肥肉?問題出在哪裏?我們走到今天,是我們群眾的問題嗎?我看不是,我經常出國交流,全世界哪裏還有我們中國人勤勞、樸實、善良的群眾?找不到啊同志們,我們隊伍中一少部分的領導幹部忘記了我們黨艱苦樸素的作風,脫離了我們的人民群眾,膽大妄為、無法無天,這是很嚴重的問題啊同志們。說著環顧了四周,敲着桌子道:臨平縣縣委原副書記、縣長羅正財,在賓館裏嫖娼,與兩名女子廝混,被公安機關當眾查獲,聽到之後我萬分震驚,這樣的人還是我們的幹部嗎?還是我們的同志嗎?還是一個人嗎?全國各地都在爭相搞改革開放,我們的個別幹部在搞什麼?中飽私囊、貪圖享樂,欺男霸女,無惡不作,嚴重破壞了地方改革發展的進程,這樣的人,還要拖到明年再處理嗎?東原市委、市政府必須拿出鮮明態度,依法重處這樣的幹部。同時,要一查到底,絕不姑息,歪風邪氣,是該管一管了。我先表個態啊,我是臨平人,我絕對不會因為這個事打招呼的,也決不允許任何人打着我的旗號干擾東原市委、政府的正常工作,同志們,我講清楚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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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毅聽到鄒鏡堂這番話,微微一愣,沒想到鄒鏡堂會如此旗幟鮮明地表明態度,與之前所預想的鄒鏡堂可能會為羅正財說情的情況大相逕庭。
鍾毅表態道:鄒書記啊,我先檢討,作為市委書記,是第一責任人,我沒有把隊伍帶好……
華燈初上,路燈照耀之下,雪花閃爍着晶瑩的光芒,整個城市被雪裝點得如夢如幻,卻又透着一股清冷的氣息。鍾瀟虹臨時的用車,沒有帶進入市委的通行證,被攔在了市委的門口。
鍾瀟虹萬分地焦急道:同志,我真的是臨平縣政府的辦公室主任,您就讓我進去吧。
鄒鏡堂要來,市委大院加強了保衛工作,鍾瀟虹在門崗上和幾個相熟的幹部打了幾個電話,已經到了下班時間,也是沒人接聽。守衛人員道:除非裏面有人來接你,要麼你有通行證,不然今天不會讓你進去的。
正說著,燈光照耀之下,就瞅到了市委大樓里,七八個幹部簇擁着鄒鏡堂出了辦公大樓,打算去市委招待所吃飯。
眾位領導上車之後,一輛警車帶頭,車隊緩緩地開了出來。
鍾瀟虹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市委大院的門緩緩打開,鍾瀟虹看着帶隊的車閃爍着警燈駛出了市委大院。
鍾瀟虹忙從包里取出了材料,雙手拿着材料舉過頭頂,就這麼直挺挺地跪了下來。
門口忙衝出來兩個保衛人員,將鍾瀟虹拖到了一邊,鍾瀟虹掙扎着喊道:“鍾書記,我有重要情況反映,請您給我一點時間!”
然而,車隊並未停下,在夜色與白雪的交織中漸行漸遠,只留下鍾瀟虹跪在原地,眼淚一顆顆地從臉上滑落,眼神中滿是絕望與無助。晶瑩的淚珠順着臉頰滑落,滴落在皚皚白雪中,瞬間在雪地上化開了雪洞,千瘡百孔不可形容。
這個時候,從市委大院裏又緩緩地開出了一輛車,剛出大門,車就停了下來。鄧牧為和程國濤忙開門走了下來,看着白雪中跪在地上的鐘瀟虹。鄧牧為一把拿過了信,吩咐道:快,扶到車上。
上車之後,鄧牧為看了看彷彿被抽走了靈魂一般的鐘瀟虹,相互交談了幾句之後,就打開了信,湊着窗外的路燈,看着上面所說的內容,一邊看手也就顫抖了起來,看完之後,鄧牧為的眼圈也就紅了起來。
汽車來到了市委招待所,鄧牧為將信摺疊了起來,收進了自己的衣兜里。說道:小程,你們兩個負責把鍾瀟虹同志送到臨平縣委,把人一定交給張慶合。我的筆記本有今天開會的內容,到了地方之後,你拿給張慶合同志,翻到今天的內容,讓鍾瀟虹同志一起看。
又看著鐘瀟虹道:小鍾同志啊,你反映的情況非常重要,但反映問題要注意方法,注意保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