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漫天陰霾籠罩在將軍府後院,院門外護衛重重,各個神色凝重。
誰都沒想到會出現這個情況,到現在這群人都想着後面的事情。
”你,就我,有沒有人來救救我······“
一陣急切的呼救聲,可是沒有人答應她。
林溪現在,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會怎麼樣。
只是現在,會出現這個情況
林溪在一陣急促的呼喚聲中緩緩睜開眼,燭光映在她凹陷的臉頰上,雙眸無神。
她的陪嫁丫鬟春華臉上帶血,從外面慌亂地破門而入,手緊攥着一孩童衣領,咬着牙說道:“姑娘,奴婢帶您逃出去。”
一旁被拖拽進屋內的男童瑟瑟發抖,連滾帶爬想要到林溪那邊去,卻被春華一腳踩到腰上,他只得哭着喊道:“娘親,你要殺稚兒嗎?”
聞言,林溪冷笑一聲,她這身子骨瘦如柴,早就是燃盡的蠟燭,外強中乾,只是撐坐起身這個動作就足以讓她氣喘吁吁。
“娘親?”淚水從她眼角滑落,她攥緊掌心,磨得骨節發響。
林溪不傻,春華是她陪嫁丫頭,若非發什麼事情,她定然不會如此,她轉頭看向春華,枯槁的五官看不清情緒問:“發生何事?”
“姑娘,這將軍府的人都是沒有良心的,他們拿着你的嫁妝把那妾室扶成平妻,這些年你的嫁妝不是給那負心漢上司送禮,就是給將軍府的人買官,那群人用姑娘錢吃喝嫖賭。”
“可他們竟然還不知足,現在還想要姑娘你的命。”春華的臉上滿是怒火,可說道此處,她頓了頓跪在地上:“姑娘,是奴婢沒用,你那尚未出世的孩子,也是被那妾室給害了。”
春華淚水奪眶而出,雙目通紅,含恨說道:“姑娘,是那賤人在你的安胎藥裏面動了手腳,他是他們的孩子,姑娘,我們逃出去,便殺了他,定然能叫那他們痛不欲生。”
春華口中的妾室,就是陳楚生在他們成婚三年後帶回來的關蓉兒。
她嫁給陳楚生的時候,他只是虎嘯營的小將,一路扶持他到現在人盡皆知的陣前大將軍,對上她伺候公婆,對下盡心竭力對待姑姐,打點這府內府外,甚至連他帶回來的孩子,也用心對待。
京中誰見了,不曾稱讚過她一句?
起初,她以為下嫁就不會有高門之間的齷齪事,沒曾想嫁給陳家,妯娌滿心算計,婆婆偽善,既瞧不上她出身文官世家,又暗中覬覦她的嫁妝。
而且他一心撲在權勢官位,剩下的心有全然給了關蓉兒。
臨了了,他們居然等不及想要自己的命。
起初她腦海中閃過一絲遲疑,可對上春華的目光,這丫頭又怎麼會騙她,一口血從嗓子眼裏面噴涌而出,身形晃蕩,靠着雙手勉強支撐。
她的怒火直衝天靈蓋。
他竟敢!
虎毒尚不食子。
這麼些年的相處,她深知陳楚生的薄情寡性,若無他的默許,那妾室焉能害死了她的孩子?
想到曾經待在自己腹中的那孩兒,林溪已經能感受到他在自己肚子裏面,她幾乎咬穿牙齦,錐心之痛莫過如此。
這十年,她為陳家耗得自己油盡燈枯,孩子也折在那人手裏。
所有人把她丟棄在院子裏面不聞不問,她為什麼不能為自己報仇?
春華的匕首就在自己面前,只需要把匕首對準那孩子一刀刺下去。
他們也會同自己一樣像現在這樣痛苦。
可是春華怎麼辦?
春華見到林溪眼眸的遲疑,人人都說姑娘是文靜賢淑的好兒媳,她卻知道,姑娘向來有仇報仇,有怨報怨,她揚起臉,堅定地說道:“姑娘,春華不怕死。”
林溪不想放過陳稚,但更不想放過陳楚生,這身子撐不住她的怒火,靠着一口氣活到如今,她現在更不想讓他們如意。
她用盡全力從床上起身,腳剛踩在地上一陣虛浮,踉踉蹌蹌往大門勉強拖着自己枯槁的身子行走,走到門口,面色冷淡:“去把陳楚生喊過來。”
守在院門的護衛你看我,我看你,誰都沒動。
她還是這將軍府的主母,還沒死呢,就已經沒人把她當一回事。
微弱的燭光打在她身上,映出一道枯敗的花,在凄厲的晚風中飛舞。
春華拖着陳稚到門口,眼見着她手中的匕首已經抵在他的脖頸上,頃刻間就能要了這小孩的命,“快去叫。”
下面的人不敢再耽擱,有人跑着就出去了。
春華看着姑娘的模樣,不禁模糊了淚眶,手上的力氣也不自覺加重,疼得七歲的陳稚吱哇亂叫。
只片刻。
陳楚生冷着臉從外面大步流星走進來,淡淡看她一眼,“林溪,你在鬧什麼!”
他面色紅潤丰神俊朗,身上大紅色喜袍,與這園子的昏暗陰沉格格不入。
林溪眼眸低垂,掩住眼底的戲謔,這麼多年,她又怎麼不知道他最在乎什麼:“正統十年臘月酉時三刻,送騎兵營大統領南海珊瑚一對;次年······”
陳家好不容易從小世族,走到現在汴京的權貴都得看幾分薄面的地步,她怎麼又不會不知道,陳楚生最在乎的,就是陳家的興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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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拿捏陳家的把柄,偏偏在她手上。
話未說完,陳楚生臉色瞬變,震驚地望向她:“住口!”
周圍的人,在他的示意下,全部退了出去,他的聲音又軟了下去:
“我讓蓉兒做平妻,是傷了你的心,可你這身子主持中饋始終是不行的,我這是為你好,更何況你也還是我的妻。”
“稚兒現在在你的名下,你怎可讓人傷他?他可是你的孩子。”
帶着潮意的風吹過,雨點便霹靂巴拉地砸在院子裏面。
絲竹樂聲時遠時近,林溪依靠在門檐上,風吹起她的衣角,響起一陣低沉的笑聲:“我的孩子?”
聽到陳楚生說的這句話,她才覺得真的心寒,渾身發冷,冷到雙手控制不住的發抖,“你那麼喜歡你那個妾室蓉兒,又為什麼娶我?瞞着我?”
手落在平坦的腹部,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字字含血:“那也是你的孩子?”
陳楚生薄唇微啟:“林溪,我此生只有一個孩子。”
林溪含着冷笑,曾經她那位婆婆有多瞧不上這妾室,姑姐有多偏心於她,都是假的。
還以為是自己辛勤付出,讓他們也當自己是家人。
這麼久,這麼久了。
一個來瞧她的人都沒有。
沒有利用價值,就可以隨意捨棄了啊!
“我嫁與你時,你還是虎嘯營陣前小將,起初你性子耿直得罪了人也不知曉,我便只能幫你去那些夫人面前四處說和,不知不覺也送了許多禮出去,你可知曉,太子被廢,皇后一定會扶持大皇子上位,還有有母家支持的五皇子、六皇子,你想要走得更遠,只能做純臣,聖上現在最不喜官員私相授受。”
提及廢太子,林溪眼眸中閃過一絲異樣,可一想到這輩子是為別人做嫁衣,終究被不甘的情緒淹沒下去。
陳楚生握緊拳頭,這些年他漠視林溪用她嫁妝為自己鋪路,沒曾想留下了隱患了,只是她一個深閨婦人,又病了多日又怎會知曉朝堂消息?
管樂聲越來越輕,林溪不動聲色地動了動手腕,淡淡道:“我的嫁妝是父母特打制,嫁妝單子,我手中一份,姜府一份,我拿這兩樣換這丫頭的命。”
聞言,陳楚生緊蹙的眉頭微松,長舒一口氣,“夫人的陪嫁丫鬟,自然夫人自己處理。”
她鬆了口,笑道:“我要死了,可陳楚生我們有多久沒有說過話了?你過來,我有些話想私下和你說的。”
陳楚生本覺得自己看輕了她,既然能從一些細枝末節的消息,就對朝堂有如此的見底,緊握成拳的手鬆開,能對朝堂如此敏銳,這是他第一次正眼瞧他這位正妻。
他剛走上台階,她便撲了過來,一隻挖耳勺銀簪刺入他的脖頸,鮮血順着傷口噴涌而出,他下意識用手一拍,直接把人甩了出去,瞪大雙眼深深地看向躺在院中泥地裏面的女人。
林溪不想殺陳稚,是因為陳稚不是罪魁禍首,他才是,躺在院子外的泥巴地裏面,竭盡全力才讓自己翻個身子,仰頭看着黑壓壓的天,眸光渙散,被他拍那一下,她的內臟都已經碎了。
雨水落在她臉色,但她這次無比的暢快。
空氣瀰漫著霧氣,樂聲在耳邊慢慢淺,嘴角的笑頓在臉上,這滿府的熱鬧都與她無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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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風颳得人臉生疼,春閨閣院子的清台積了層厚雪。
屋內地暖燒得極旺,林溪猛得從床上坐起,大口喘氣,她掀開窗帘望着外面守着的兩個丫鬟,與周遭熟悉的陳設,心下恍惚。
她雖不信鬼神之說,可如今自己這情形也不知做何解釋。
自己竟然回到了正統十年初月,這也是她與陳楚生成婚第三年,他從戰場回來,同時帶回來了管蓉兒,暗中派人告訴自己,騎兵營大統領的夫人曾上過她父親的學堂。
其中暗含的意思,她又怎會不明白,父親身為大儒,也曾當過太子太師,上一世她竟然為了陳楚生,扯着父親的旗號,幫他得到了騎兵營副將的位置。
太子也是今年年初被廢,父親作為太子師傅,雖有大儒的身份,可始終還是受到牽連,革職在家。
她家從此一落千丈,陳家從此步步登高。
怕是也因此,陳楚生此後才敢怠慢她。
今年是多事之秋。
林溪閉上眼,拳頭緊了緊,從前幾日醒來,看見的便是眼前這場景,她花了許久才接受這事實,上天讓她重活一世,定不是讓她悲春傷秋,她要讓他們付出代價。
“將軍是今日回來吧!”
她開口問道。一番話下來,在場的夫人終是有看不下去的,站出來連連說道:“這事情不是還沒了解清楚,丫鬟傳錯話也不是沒可能。”
內院裏面有多少彎彎繞繞,她們也群人有這麼可能看不清,可事關女子清白,不管有沒有錯,若是林溪處理不好,她名聲算是毀了。
林溪眼中閃着淚花看向幫她說話的夫人,款款行禮道謝,真真是我見猶憐。
她記不清自己到底是帶的那個丫鬟來,也不知那丫鬟到底是不是姑母安置在自己身邊的,既如此,她往後退了幾步,聲音輕柔緩慢,說道:“我雖離席,可只是來更衣,路上遇見的這丫鬟可以為我作證,這也是將軍府的丫鬟,陳夫人難道不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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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氏本想多言,定睛一瞧,看見那丫鬟竟然是陳珣身邊的人,神情變得十分難看。
那丫鬟也不懼,終於站了出來,恭恭敬敬行禮后,方才開口:“奴婢是在甬道上撞見的姜小姐,瞧着她衣襟被雨水打濕,才帶過來換了一身衣裳,這些三爺已經稟報給老祖宗了。”
丫鬟口中的老祖宗便是這陳氏的婆母,陳氏聞言臉頰變得慘白,嘴唇囁嚅好半晌說不出話。
姜秀沒想到她居然如此沒用,礙於現在的情形,要是再想把髒水潑在她身上,也是難了,索性作罷,她笑笑上前,挽住林溪胳膊:“姑母也是怕你做錯事,一下着急說錯話了,你就原諒姑母吧。”
林溪不咸不淡撥開她的手,語氣淡淡回道:“姑母是長輩,長輩說什麼,我這小輩也只有承受的份,能談什麼原諒不原諒的。”
“我從鄴城才來不過二三日,從哪裏識得陳公子,姑姑?”
姜秀呆了呆,狐疑地覷了眼林溪,瞧着她安安靜靜的模樣,竟然如此巧言善辯,倒是自己中招了,看着眾人不善的眼神,她只能再次低頭,對着一眾看戲的夫人們開口說道:“讓眾位夫人們見笑了,是我這個做長輩的不是。”
給小輩道歉,她這輩子還從未如此丟臉過,看着林溪含笑的模樣,真真是牙都咬碎了。
“姑姑,怎麼能讓你給我道歉了,是我的不是。”林溪主動上前挽住她的手臂,笑眼盈盈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