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碎瓷重生
眼前是一大片的混沌黑暗,葉青釉頭痛欲裂,卻又睜不開眼,只能拚命抵抗昏昏欲睡的本能,感知周圍。
額頭上是劇烈的痛感。
耳邊是含糊不清的吵鬧,哭泣的聲音,聽不出個大概。
鼻尖倒是給了足夠的線索。
因為葉青釉依稀聞到了燥熱的爐氣,非是平常做菜的灶氣,這味道葉青釉再熟悉不過了,是青瓷燒窯時候的爐氣。
而且還是通過傳統燒制方法——龍窯,燒制青瓷的爐氣。
在數千年前,人類無法準確操控爐內聚變溫度,於是只能搭建龍窯,將燒制青瓷的成功率交給天意。
而21世紀,現代化工業設備已經可以準確操控窯內溫度,很多人已經放棄了通過傳統的龍窯燒制青瓷,而改用現代化氣窯。
但葉青釉的師長是個老古董,也是非遺龍泉青瓷燒制技藝傳承人,他堅信只有用最傳統的方法燒制青瓷,才能保留那份傳統與技藝。
於是葉青釉也有樣學樣,學會了辨識爐氣,從而更好的燒制龍泉青瓷。
不過自己怎麼會躺在龍窯邊呢?
昨晚又因守窯熬了大夜嗎?
不對,好像有些不對。
自從半個月前師長故去,實驗室已經很久沒有開窯了。
不是葉青釉不想開,而是因為實驗室內的師兄弟們都在鈎心鬥角,封窯內亂。
師長在青瓷界如日中天,他一死,底下受過他傳承的徒弟們,便能算得上是日後青瓷界的中流砥柱。
誰都想搶一個關門弟子,‘正統’的名頭。
葉青釉對這種無異議的爭搶原本不放在心上,但事情壞就壞在,她想要守住師長的實驗室,而這觸犯了某些人的利益。
她在某個再平常不過的一天,被某個師兄求婚了。
師兄單手拿着一隻路邊摘的野花,臉上是油膩的笑,想要將花別在她的頭上,並且對她說:
“你是師父唯一一個女弟子,我是師父的大弟子,你嫁給我,我們倆以後的孩子就是青瓷界的嫡傳,沒有啥比這個還能炒作的了!”
聽聽,這像話嗎?
青瓷界的嫡傳又是什麼鬼東西?
和她玩‘嫡嫡道道’那一套,然後嫡傳弟子發賣所有庶出的徒弟嗎?
葉青釉毫不猶豫當著實驗室所有人的面,將大師兄噴了個狗血淋頭。
本以為這事兒就這麼過去,沒想到那天離開試驗大樓之後,遠遠就看到一輛小車直衝自己而來.......
傾覆的世界,震天的聲響,碎骨般的痛意用上大腦,葉青釉終於感知到自己的手有了些知覺,抬手捂住自己的臉。
耳邊的聲音逐漸清晰,一個低啞的女聲在葉青釉的耳邊哀聲哭泣:
“青釉...青釉...乖閨女....嗚嗚...”
自己這回一定傷的不清吧。
不然平常暴躁的老媽也不會如此溫柔。
葉青釉抖動了幾下眼皮,終於將眼睛撐開了一條縫。
陌生。
抱着她撕心裂肺哭泣的婦人,身上穿着一件靛青粗布夾襖,髮鬢散亂,只有一隻並不明亮的銀簪搖搖欲墜。
她顯然哭了很久,眼睛腫的老高,眼底血絲可見......
葉青釉並不懷疑她的悲痛,可眼前的臉,好陌生。
不是自己的暴躁老媽。
“青釉.....”
婦人哭的傷心,沒有看到葉青釉眼皮劃開的縫隙,自然也就沒有看到葉青釉眼底的震驚。
她狼狽的哭泣着,口中哀切的言語不斷:
“青釉,阿娘錯了,阿娘錯了,阿娘不該做那樣的錯事,你睜眼看看阿娘好不好?”
娘...?
錯事?
葉青釉還沒明白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
就聽不遠處傳來一道尖利的女聲:
“大嫂,一個丫頭片子而已,死了就死了,你抱着屍體再哭,人也回不來!幹嘛在這兒叫魂似的,吵人耳朵!”
“你有這心氣兒一直哭,你不如想想青丫頭還沒賣出去就死了,你們家該怎麼湊上八十兩銀子應付一月後的差役吧!”
“要不這樣,我們妯娌一場,我能給你支個招,城東頭有一戶姓陳的大戶,前兩天陳老爺子的孫子剛好掉到水裏淹死了,正好尋個合適的小娘子配冥婚.......”
“我看青丫頭剛好合適!”
“況且,青丫頭生的漂亮,陳老爺指定也願意多出些銀子,你們到時候不但有錢完成官府的差雇,還能剩下些銀錢打打牙祭.......”
“滾!”
原本抱着她哀哀哭泣的溫柔婦人不知哪裏來的力氣,昂頭憤怒喊道:
“我不賣青丫頭,不賣!”
“你們都滾,都滾!”
不遠處的聲音啐了一口:
“原先人還好好的時候,不就賣過一次了嗎?現在裝出這幅樣子守着屍體給誰看?”
“等到時候完不成差雇,差役來將你男人抓去服徭役,你有的是時間哭!”
語罷摔門離開,離開前還不忘放了句‘狠話’:
“哭兩句就行了,早點兒起來做飯,死個丫頭片子而已,難道還得讓一大家子十幾口人都餓着肚子等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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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青釉感覺自己被婦人又抱緊了幾分,滾燙的淚珠一顆顆滑落在她的衣服上,滲透進肌膚,灼燙的嚇人。
如果是夢,這也太過真實了。
況且,按她這輩子順風順水的程度,恐怕也夢不到這麼狗血的連環劇情。
醒來吧,醒來吧。
不然,就真的要被婦人的淚水吞沒了。
葉青釉動了動手指,緩緩睜開了眼睛,婦人終於發現了她的異常,口中發出一聲更為哀切的喊聲:
“睜眼了!”
“青釉醒了!青釉總算是醒了!”
她將失而復得的孩子抱的極緊,葉青釉只能勉強推了推對方,才讓這婦人倉皇鬆手。
葉青釉終於能有精力觀察四周。
這是一個古樸的窯室,廢瓷成堆,低矮的窯門處有一道尚未凝固的鮮紅血痕,明顯就是她的死因。
排除掉眾多不可能的答案,剩下的一個,哪怕是再離譜,也是唯一的答案——
這個答案就是,她穿越了。
被師兄的車撞死,然後穿越到了這具剛剛死掉的身體之上。
駭然之後,便是一片麻木。
葉青釉好半晌才艱難開口,試探喊了一聲:
“阿娘?”
婦人原本已經乾涸的眼淚再次流淌,緊緊攬住了她,連聲回道:
“娘在呢,莫要怕,都是爹娘不好。”
“你別尋死,阿娘就是賣了自己,也絕對不賣你了。”